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香书门】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王府有只小米虫 作者:梁弯弯 文案: “你年纪还小,哪里懂得人心凉薄。” 注:本文走的虐恋情深的道路。 入坑须知 头混沌了好久,还是觉得按原大纲走比较好,新扯出来的线过于黑暗,咱们还是要一个光明灿烂的结局,要相信这世界上有纯洁的爱情,所以本文从第二部分第四十九章开始重写。 愿每一个人都能等到远方那个对的人。 本周完结小米虫。 结局HE。 感谢每一个认真看我文的人,非常感谢。 2016/8/12留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虐恋情深 搜索关键字:主角:赵夺,月皎皎 ┃ 配角:宫九等 ┃ 其它: ==================   ☆、第一章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看官看过来: 小生不是玻璃心,如果在看文的过程中有什么关于文笔,情节或者人设的意见,可以提出来,咱们共同进步,小生将感激不尽。   月皎皎是真没想到,穿越过来的人,还叫月皎皎,不过,这样也好,也不会因为听起来别扭而不习惯了。   凤冠霞帔早早地就送过来了,月皎皎试着,又绕着镜子转了几圈,觉得甚是满意。   她要嫁人了,听闻对方帅气多金又专一,想到这,她对于自己无缘无故穿越感到更开心了。   她是一厢情愿的乐呵着,可有人不这么想,这不这么想的,就是这月家老两口。   事情开始的莫名其妙,过程匪夷所思,结尾叫人大跌眼镜。   月家世代经商,到了她父母这一代,已经发展成烟阳首富了,月家好几代都没生出过女儿,这一家伙中年得女,可不得捧在手心里,要什么给什么,这把月皎皎宠的那是无法无天。   挥金如土的消遣里,宫九带着月皎皎参加了一个上流社会的聚会,见到了传言中帅到惨绝人寰的康王爷赵夺,从此沉溺在他的双眸里无法自拔,再出不来。   回家的时候,她娘很是高兴的告诉她,给她寻了个好人家,宫府的大公子宫九,虽说对方是官,那也是门当户对,关键啊,对方对月皎皎是念念不忘,并答应只娶她一个。   那个时代的男子,但凡有钱有势,哪个不是娇妻美妾成群,偏偏这宫九甘愿等她,从她十二岁等到她十六岁可以出嫁,这媒婆更是从她十一岁说到十六岁,五年过去了,眼看着一桩美事就要成了,这月皎皎一下子看上人家康王爷了。   好事一下子就黄了黄了!   这月氏二老那叫一个伤心啊!按理说,这女儿有心上人,对方还是个有权有势的大帅哥,能力好,人品更是不用说,这该是一件叫人欢呼雀跃的事情呀,可,她父母那是从早到晚的劝,哪怕她不嫁给宫九,也不要非死盯着康王爷不放。   月皎皎是情窦初开,遇见个美男就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哪里懂得她父母的一番苦心呢。   这康王爷小到样貌品味,大到人品才能,那都是烟阳城里数一数二的,若不是因为他家世太过复杂之外,他可以说是无数女子心中丈夫的首选。   他是皇亲,家里的侧妃侍妾已然成群,虽然还没有立正妃,可哪一个女人不是虎视眈眈,月皎皎是被宠大了的,对付这些个浸淫多年的白莲花绿茶婊,一味地生气可讨不了好。   做父母的自然都是为自己的孩子着想的,给她认认真真,从头到尾,事无巨细的分析了要害之大,危险之多,奈何这个月皎皎是铁了心要嫁给这个王爷,还扬言哪怕是做他的一房妾也甘愿。   这句话不知怎的传了出去,一时间皆说这月家小姐痴情惘然,还英勇无比,这样的火坑都敢往里跳,实在是女中豪杰。   月氏二老不肯,这月皎皎就闹绝食相抗。   其实这八字还没一撇,完全没必要担心啊!因为人家康王爷压根就没想娶她。   这月皎皎做事也真不让人省心,完全一副大小姐的派头,她看上人康王爷的当天,就把这烟阳城里所有的媒婆一起给请了,媒婆们拿了重金,纷纷组成敢死队前往康王府说亲,这些媒婆三天两头的堵在王府门口,他赵夺堂堂一个王爷,总不能为了避开她们走后门出去吧,再说,就算走后门,你以为后门没有人围着吗?   对方也是一片好意,而且还是这烟阳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加上对方都是女人,又没有作奸犯科,只是为了来说个亲,实在没有理由直接动粗。   事情闹得那是满城风雨,康王爷只能接待了她们。   媒婆唧唧歪歪,唠唠叨叨,把这个月皎皎夸得那是天花乱坠,最后甚至压出了底线,不介意做他的一房妾,许了他家许多的好处,这要是个男人,也该动心了,哪知道这赵夺一直等到她们说完,这才一并拒绝了,连个回转的余地都没给。   他是恼了,所以媒婆们也不敢再来了。   月皎皎很是伤心,加上绝食,整个人消瘦憔悴了许多,月氏二老这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一连七天,这月皎皎真的说不吃就不吃,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体啼哭不已,她爹娘怕这样下去真出了事,只能答应了下来,月皎皎那叫一个高兴,大喜大悲之下,加上身体太过虚弱,再睡梦里睡了过去,再醒过来,就是另一个人了。   她这身子骨,因为咽气造成的伤害太大,足足卧床卧了一个多月,这下更加传出,烟阳月家小姐是何等的痴情,外界更是对她进行了多方的报道,特别是八卦队不停地开扒这两个人,以至于后来有了各种不同的版本,一个比一个狗血,一个比一个雷人。   一言:这月皎皎早前跟着康王爷其实已经私下结合,这下躲在家里不出门,是因为怀了他的孩子,对方又不愿意娶她,所以绝食不想活了。   二言:这康王爷并不喜欢她,一切都是这月皎皎一厢情愿。   三言:……   无论怎么言,这康王爷都娶她娶定了!还奉为正妃,下个月初一的黄道吉日用八抬大轿抬进康王府。   月皎皎在烟阳城里,那可是艳名远扬,外界给的评价是烟阳一枝花,对她的样貌评价还是很中肯的,伦家世,论样貌,她都能配的起他,所以月皎皎觉得,自己要是嫁过去,他的妾室们应该不敢再明面上直接蹬鼻子上脸。   她爹娘当真有办法,知道江北大旱,捐了她数上几天几夜都数不完的银子过去,这一下子龙颜大悦,加上民间关于她和康王爷的传闻颇多,寻了其中一个两情相悦又碍着对方出生商贾怕她受欺负的言论,赐了御婚。   圣旨下来,无论康王爷再怎么不愿意,也只能答应娶了她。   他这边无可奈何,月家二老那边,更是不情不愿,可又不能眼睁睁的望着自己的掌上明珠就这么香消玉殒,只能在他们不明所以的女儿面前,千叮咛万嘱咐,到了王府,万事必定要忍,如果有人欺负她,就回娘家来。   他们觉得,就月皎皎这脾气,被夫家休了回来那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王府里勾心斗角,她一个生活在钱堆里,不知苦为何物的单纯小女生,只是怀着对爱情的向往,根本不知道所谓的人心险恶,这可真是让二老愁坏了。   月皎皎穿越过来,大小姐的日子都在床上度过了,能起来活蹦乱跳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直接凤冠加身,要嫁人了。   康王爷再怎么不愿意娶她,可到底是皇家,气派做的很足。   月皎皎一身红妆,由满面喜色的媒婆搀扶着到了门口,她悄悄先开了坠了宝石流苏的红盖头,入目是一片的红色,震耳欲聋的喜乐萦绕于朱红色的府门,数十里的红妆,马车从街头排到街尾,井然有序,路旁铺洒着数不尽的玫瑰花,寒风卷着花香,满城的树上都系着无数条红绸带,路旁皆是维持秩序的士兵,涌动的人群络绎不绝,比肩继踵,个个皆伸头探脑去观望这百年难见的婚礼。   她望着高头大马上的康王爷一身暗金色吉服,整个人显得俊朗无比。   媒婆见她掀了盖头,赶忙将盖头又放下了,她这边是满脸的喜色,可是她父母那是忧喜参半,月母更是哭得不行,那边的新郎还在马上,铁青的脸色,看不出一丝喜色。   这场婚礼里头,高兴的只有月皎皎一个人……   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很不能明白为什么不动了,难道古人的习俗是出嫁了,要先罚站?   又过了一会,她才听到有脚步声朝她这边走过来,红盖头下,只能看着他绣着龙纹的烫金衣摆。   她被他抱了起来,他的动作并不温柔,压倒她头发的时候,她也没个忌讳:“你扯到我头发了,好疼。”   那厢抱着她的康王爷声音冷冷的:“忍着!”   被他抱到了轿子里坐好,她的头皮这才放松下来。   门帘放下来的时候,她悄悄的把红盖头掀了起来,望着高头大马上英俊的新郎,她的心头还是有软软的触动,结婚本就是各种麻烦事,许是他忙了这么久心里烦闷了……   她为自己未来的丈夫寻了一个看起来不甚突兀的理由,这才放下红盖头,安心的在轿辇里做好。   放铳,放炮仗,大红灯笼开路,沿途一路吹吹打打,也终于到了康王府。   新妇过门,各种习俗叫她哭笑不得。   不能吃饭,饿了一天的肚子,跨火盆,祠堂里各种跪拜上香,给未来的婆婆公公磕头敬茶。   她一开始只是小孩心性的觉得有趣,可要过的礼数实在太多了,她一副小身子骨因为绝食本就弱的很,一双腿早已跪的像灌了铅一样生疼,雪白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有些支撑不住,想到自己的丈夫就在边上,于是她轻轻摇了摇康王爷的手,想问问他能不能等一会再继续,可康王爷连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松开了她的手,给双亲敬茶,礼节规矩一个不少。   月皎皎碰了钉子,也没好意思继续求助他,只能强撑着走完所有的礼节。   她是商贾人家的女人,她父母懂得如何讨别人的欢心,许多事情来不及教她,便只能在尽可能的情况下,帮她做好一切的准备。   月家二老特地让她带了一串开过光的沉香木串珠送给爱好吃斋念佛的老夫人,带了王羲之的一本兰亭集序的原本给痴迷于收藏古籍的未来公公。   她公公婆婆对这个言笑晏晏,举止丝毫不像外界传闻那样毫无礼法的大家闺秀很是满意,但也留了一个心眼,看她日后的表现如何。   她这一举,落在康王爷眼中,则是收买人心的一个下作之举。   唉,没办法,谁叫人家不喜欢她,反倒很讨厌她呢!自然看她做什么都是不顺眼的。   月皎皎这厢敬完茶,直到老夫人点头,她才在香茶的帮助下站了起来,恭敬的朝老夫人行了一礼,“多谢母亲。”   拜堂之后,康王爷要出去接待宾客,她则要坐在新房里,等着他来掀盖头。   床上铺了许多的枣子桂圆,桌上则是一套青花瓷酒具,到处都是喜庆的大红色,贵气的很。   等到后半夜的时候,月皎皎已经困得不行了,可是她还是勉力撑着,想等自己的丈夫回来。   她想告诉他,她一个人来到这个地方,人生地不熟的,现在只认得他一个人,眼里也只会有他一个人,以后能依靠的也只有他一个人。   困得极了,便掀了盖头,捧了一把水洗脸卸妆。   终于清醒了一点,她望见床上满满的铺的都是枣子花生,虽说是为了早生贵子这一个好兆头,可是到底会睡得不舒服,他在外头累了一天了,还是好好的整理一下,等下回来要是困了,就可以直接上床睡觉了。   她小小的身子慢慢收拾的话怕来不及,于是寻了一个简便的方法,她扯住床单的一角,咬着下唇一使劲……   然而她做这一切的时候,完全没有注意身后的脚步声,一拽床单,重力带出了一个完美的弧度,一大堆枣子花生全砸在康王爷的身上,外带甩了他一脸床单……   ☆、第二章   床单是掀干净了,可把这康王爷的酒给打醒了。   他本来打算借着酒劲,把这女人上了,草草了事也就罢了,现在……除了收获几个顺着领口落进衣服里的几颗花生之外,还被甩的脸颊生疼,此刻更是窝了一肚子火。   他本就不想娶她!   月皎皎这边是完全没料到他会一点声音也没有的就进来,除了捏着床单憋得满脸通红之外,望着他身后不知何时跟进来目瞪口呆的众人,她很是不好意思。   本来下意识的就要道歉,可脑子里一下子就想起了月母在她出嫁之前嘱咐她的话。   月母自然知道康王爷是多不想娶自家女儿,必然会在新婚之夜给她一个下马威,叫她日后在下人面前抬不起头来,所以在她出嫁之前反复叮嘱,新婚之夜一定要硬气,不能叫下人看不起她。   她到底年纪小,虽不能理解月母的意思,却还是谨遵她的教诲,不能在这时候丢这个脸。于是她随手把床单往身后一抛,硬着头皮摆出一副严肃的脸来:“王爷向来不爱这些虚礼,你们还愣着干什么?”   众人里头看热闹的、真被雷到的、无语的一批接着一批,但还真没有能料到这个看着人畜无害的大小姐会陡然摆出王爷来堵他们的口,而且,他们是真的不知道要愣着干什么……   月皎皎强装淡定的坐到床边,然后拿起红盖头将自己的头盖好,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整张脸已经从脖子红到耳后,她咳嗽了一声,也猜到隔着一个薄薄的红布外头,那些人懵逼的模样,幽幽的开口道:“但,虚礼还是要走的!”说罢,坐在那一动不动,俨然一副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模样。   外头怎么样个情形她是不知道,反正动静不大,只有些许脚步声,随后,就是她的盖头被掀开了,因为卸了妆,雪白的脸加上尴尬的害羞,红扑扑的朝他娇羞一笑,倒真让人有点晃眼。   康王爷很快就从她唇边的微笑里回过神来,墨黑的眸子里投过来两道清冷的光,“你们先下去吧。”   底下的人会意,算是明白日后在这个新进府的王妃手里捞不到好处了,便纷纷低着头准备退下去,哪知道王妃突然一句“等一下”叫他们又停了下来。   下人得了王妃的话,悄悄望了一眼自家王爷眼中的蕴怒,又见王妃一张小脸上带了天真的笑意,着实为难。   月皎皎这边叫他们,还是因为遵循了她父母亲的吩咐,洞房花烛夜,男人应该是很开心的时候,必得给予下人赏赐,也算沾了喜气,下人才会高兴,觉得跟着她是有好处的,以后才不会欺负了她。   康王爷是不想、也不愿意叫别人觉得自己重视这个女人,所以,门面上的事情做完了之后,便一切从简。   月皎皎叫停下人的时候,他睨着眼睛望她,听着她清甜却佯装矜持的声音赏赐了下人时,还用了他的名号,心里愈加不舒服。   心机女这个标签直接打在了月皎皎的脑门上。   下人们原以为今天这一天是白忙活的,哪知道新嫁进来的王妃虽然年纪不大,可出手竟然如此阔绰,而且很有眼见力,众人纷纷表示心满意足,行礼都带着这辈子最灿烂的笑容,随后,便听从吩咐,悄声退了出去。   龙凤花烛已经叫点燃了,因为康王爷急着遣人出去,急着例行公事,急着睡过去好摆脱这个让他心烦的女人,所以,门一关起来,直接就把月皎皎推倒在床上,倒显得他有些急不可耐。   月皎皎这厢卸了妆,皮肤又是水嫩嫩的,没有他平日里宠幸的妾室们一身刺鼻的脂粉气,倒叫他舒服许多。   原本没打算做前戏,反正眼前的女人把自己脱得也差不多了,随便一扯衣服就掉了。   打算就这么进去,可他不知怎么就觉得她好香,吻上她嘴唇的时候,没忍住想要一品再品。   前戏破天荒的做了许久,直到她已经全然动情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这身累赘还没脱掉。   月皎皎只以为他心急,这场盛世空前的婚礼里头,他们在世人眼中俨然金童玉女。   今晚之后,她将会是他唯一的王妃,正式在这个康王爷成年之后的九年里,成为唯一一个女主人。   她以为他爱她,所以才要奉为正妃娶回来。   她只是一个小女孩,无忧无虑的被保护着长大的好人家的女儿,人世的繁杂与险恶,还没人教过她,她的父母也没来得及告诉过她。   此刻她只晓得面前这个男人,将会是她未来的丈夫。   出嫁前有教习的嬷嬷交过月皎皎洞房时该怎么取悦夫君,此刻她羞得满脸通红,一双小手紧张的想要帮面前这个灿若寒星的男人宽衣,她的一整颗心因为他低着头给她的一个温热的吻而彻底沦陷。   他粗糙却热烈的呼吸嗅进她的鼻腔,心头虽然害怕,却满满的都是幸福——独自一人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从此将有了最好的依靠——她以为。   一个吻并没有持续多久,他狠狠地咬了她的唇瓣,直到出血。   鲜红的血液自她的嘴角滑落,赵夺眼中的桀骜丝毫不掩的显露了出来,他忽视她眉心紧皱的痛苦,连一个缓冲都没给,直接挺身而入。   月皎皎没料到他突然这般的暴戾,疼的尖叫了出来,指甲都掐进了他脊背结实的肌肉里,他的激烈却丝毫没有因此停滞。   听着她从喉间发出破碎的惨叫,他望着那张因为疼痛而扭曲的小脸,明明稚气未脱,却要嫁到他这里受这样的罪。赵夺的心头不知怎的生出一丝愧疚,然而他心里的恨转瞬淹没了一切,他没给她机会休息,他要让她尝遍苦头,好叫她知道,破坏别人幸福的下场!   如果可以,他根本不想娶她,更不想碰她!   皇室赐婚偏又指派了礼乐局的陈嬷嬷来检查!   该死!   赵夺在心里恨恨的骂了一句,他晓得怎么让女人快乐,更晓得怎么让女人痛苦,特别是初经人事的女人。   月皎皎拼命的摇头,极力的想要推开他,可他没有停止伤害她,他一双大手死死地握着她交叠的手腕,她挣扎的太厉害,如果不是因为还要一只手掐住她的纤腰,他是真的会狠狠的打她一巴掌!   她的一双玉腕被他捏的“咯吱咯吱”响,青紫的痕迹浮现叫他有一阵报复的爽快,他紧皱着眉头,好看的脸上带着嗤笑,更多的是满足:“嫁给我的滋味,如何啊?”   月皎皎已经眼泪模糊,她实在是疼的说不出话来,更是在赵夺刻意的使坏下,他的蛮横像一把宽厚的钝刀,一下一下撞击着她身体的最深处,肆意的伤害着她柔弱的身体,疼得她直接的晕了过去。   康王爷望着她脸上带着的扭曲的闭上了眼睛,也分不清那是痛苦还是极乐,下床自顾自的穿了裤子,本想出去随便到个小妾那里去,可眼瞧着天都快亮了,刚才自己的体力消耗太大,现在确实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他不是不知道节制的人,却对这个女人……   他望着自己乱七八糟的模样,只能懊恼的躺回,努力的为刚才疯狂的缠绵寻找着借口……   他盯着她带着满足后潮红的脸看了一会:烟阳一枝花,果然名不虚传。   月皎皎一张稚嫩的脸上,五官都还没张开。但她长的确实好,可再好,也是个可恶的、充满心机的!   谁知道她死皮赖脸要嫁进王府打了什么注意!   西林的那片地,连接着烟阳与周边几个繁华都市的必经商道,大笔的油水皆是从那里出的,在西林,哪怕是在路上占个过道卖茶水,一年下来,在烟阳最繁华的街市盘个店铺都不成问题。   这么一块风水宝地,各路商贾都觊觎已久,莫不是月家想要,所以才使出了这样下作的手段?   可赵夺又不能理解月家给朝廷捐的大笔的赈灾款用意,因为这根本得不偿失啊!   他眉间的结已经深锁,脑子里乱哄哄剪不断理还乱,蓦的冒出一个让他觉得可笑念头:   莫不是这丫头是真的喜欢我?   不可能!商人,绝不会做赔本的买卖!   有了这个想法,他很高兴为自己又找到一个憎恶她的充分理由,于是他成功的强迫自己更加讨厌这个女人!同时也打定主意,绝不可能把西林让出去给月家!   他原本是无论如何也不想跟这个女人睡在同一张床上,因为她无止境的纠缠,原本计划好的,娶眉儿为正妃的想法直接就这么搁置了。可礼乐嬷嬷看的太紧,他无法,只能宿在这里,等过几日嬷嬷走了,一切再做打算。   背阴的清林轩早就收拾出来了,就等巡查的陈嬷嬷一走,立刻让月皎皎搬搬出去,至于那里住的舒不舒服,这就不在康王爷的考虑之内了。   ——————   花眉儿也是商贾之家的女子,奈何官商之间互相看不起,花家又达不到月家那般,可以互相利用的境地。   母后一直反对他将眉儿娶进来,最后闹得不可开交,松了口,也只同意让她做一房妾室。   他满心欢喜的把消息告诉眉儿,他说,他以后只会宠她一个,奈何花眉儿清高的很,不愿意!   她说,要么,是正妃,要么,他们两个人就这样!   这让康王爷很是苦恼,他爱她,所以不可能答应两个人分手,王府里一直没立正妃也是原至于此。   其实这是最好的办法,即便先做他的妾。   他可以保证只爱她一个,况且他现在膝下还没有子嗣,花眉儿进了府,生下一子半女,到时候再扶为正室,料想那时候礼仪术法也束缚不了他,正好来个名正言顺。   他这边是计划的好好地,满心欢喜的告诉花眉儿时,却愣是被当头泼了一大盆冷水。   人家骄傲呀,人家不甘心从小妾开始往上爬呀!   同是商贾的女儿,偏偏这个月皎皎家有本事,叫皇帝亲自开口赐了婚,让康王爷连推脱的余地都没有。   成亲的前一天花眉儿还在他怀里,那是哭了个肝肠寸断!   一方面是她即便以妾的身份嫁进王府,有月皎皎一天压在那里,她就一天做不了正妃,这实在不符合她的人生规划;另一方面,估计她花家也是觊觎西林那块地,之前他要娶她做侧妃的时候她拒绝了,就是想逼他用那块地做聘礼。   哪个晓得计划才进行了个开头,那边月皎皎就要嫁进康王府,成为名正言顺的康王妃,从此拥抱美男,坐享财富,如果再给他生个一子半女,那她将从此走向人生巅峰……   花眉儿是越想越生气,越气哭的越惨,越惨越让康王爷心里不痛快。他认为,这一切都是月皎皎的错,本来他跟眉儿还有可能的,现在,除非寻个她天大的错处来,否则圣旨压在这,他根本休不了她!   想到这,他突然恨起这个素未蒙面的女人来,他把自己娶不了眉儿的罪责全部推到月皎皎身上去了,这才让他心里舒服的。   此时此刻望着月皎皎熟睡的面容,姣好如月的面容偏又让他犹豫,他之前答应过眉儿,不让她有自己的孩子,可方才偏又没忍住,尽数射进了她的身体深处……   两厢矛盾之下,康王爷更加生气了,只不过他不知道是生她的气,还是生自己的气。   就这么在床边坐了到了天空泛起鱼肚白,天亮的时候,他望着那个还在睡的女人,想着昨晚他那个劲头,她又是一副柔弱的模样,又听说为了嫁给他绝食了很久,他很担心她这副小身子骨委实承受不了,要不,不叫她起来了,好好地让她睡一觉吧。   然而这个关心的想法出来的时候,他自己先不乐意了,怎么能是关心她,必定是为了一个恶毒的想法!   于是,他又开始为自己寻找借口……   新妇过门的第二天,是要早起给公婆奉茶的,之后还要去祠堂重新祭拜一番,见过他赵家的列祖列宗,这之后才是正常的日常活动,如果迟了,那便是大不敬!只要他不出面保,关进祠堂跪个把月都是轻的。   康王爷很高兴的把自己对她的关心,华丽丽的换了个概念——为了让母后讨厌她,方便眉儿更好的进门。   整理了一下衣物,确认了是他平日里一丝不苟的模样,这才在下人敲门前打开了门。   他满脸的疲惫叫晋远心中偷笑,他以为他家的王爷确实喜欢王妃,不然平时不怎么近女色的他,如何会跟王妃大战一晚上?   晋远笑嘻嘻的走上前:“王爷,王妃该给老爷和夫人奉茶了。”   因为打定了主意,也找好了借口,康王爷墨色的眸子里印出许多的精光,唇边带了一抹冷笑:“咱们先去,王妃说,她过会就到。”   晋远有些疑惑:“您不跟王妃一起去?”   康王爷没理他,脑子里已经在幻想母后会如何的大发雷霆,又会如何的讨厌她,适时再多提一些眉儿的好处叫母后知道,那时候,既不负了眉儿,又能叫母后心甘情愿的接受这件事,不在王府里为难她。   想到这,他甚是满意自己的做法。   盛夏的清晨还是清凉,加上昨晚下了一夜的暴雨,空气还很是清新,康王爷贪婪的吸了一口清晨的空气,新的一天,要开始了。   这是美好的一天,东边的鱼肚白里,泛着金色的彩虹,美不胜收,就像他此刻的心情。   他带着第一次不知从何而出的许多促狭心思,带着他对自己和花眉儿未来幸福的幻想,忍不住扬起的一侧嘴角带了许多得满足,直接大步的走了出去。   晋远还从来没见过自家王爷从女人房间里出来是乐呵呵成这模样的,内心除了感慨王妃确实好本事之外,也快步的跟了上去。      ☆、第六章   祭拜的典礼整整进行了三天,这三天,为显虔诚,她跟康王爷沐浴斋戒,戒荤戒欲,两个人都是分房而睡,康王爷乐得自在,月皎皎更是睡得香甜。   两个人之间,除了男方有点想念女方饱满柔嫩的水莲之外,其他的,谁也没想着谁。   对月皎皎而言,这三天过得是又慢又长,又好奇又无趣,康王爷赵夺对祭祖这事倒是恭敬严肃的很,除了……时不时的刁难她几下。   她当真对着王爷表示无语,再怎么不愿意娶她,圣旨下来,她也没办法的好吧!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也把人睡了,得了好处还偏要把人往死处里逼,这就过分了!   冲突发生的很突然,也很顺其自然。   那天,他和她跪在祠堂里,敬香祈福,所有的人都在外头候着,等到了时辰,再去开门。   月皎皎这边拿到的香,不知怎的断了,康王爷投射过来凉凉的目光,他伸手想把她的香换过自己这边的好的,可这几天的提心吊胆叫她以为,这男人又想到什么折磨人的法子,寻个借口叫她白白受累。   这些日子,她也想这个男人怎么也是自己名义上的丈夫,应当知道,他这样复杂的家世,除非是真爱,否则无论哪个女人嫁进来,都是受折磨的主,如果他能对自己好点,哪怕只有一点点,不要让自己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孤苦无依到这个地步。可他,总是无所谓的,用最原始的办法,冷落她,伤害她。   四下无人,也不必有人,她避过他过来的手,直接把香甩到了地上。   他没料到这个无论他怎么寻事都会温顺这低垂眉眼的女人,突然就发起火来,整个人一时也没能反应过来,只晓得祭祖这番动作是大不敬,可他偏没想在这么个绝好的机会挑她的刺,言语中带着斥责与关心。   月皎皎本就累得很,这时候听着他话语里的责备,明明是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却偏偏激起了她累积至今的无限窝火。   委屈、气愤、孤独……等等等等,叫她透不过气来。   从她来到这里,她是真的一个人也不认识,完全陌生的环境,没有人可以依靠,没有人愿意站在她身边,哪怕安慰她一下,只能由她一个人,勉力的支撑着,还要时刻注意来自身边,自己的丈夫、枕边人,还有他的妾室们恶意的挑衅,下人们言论中对她死皮赖脸要嫁的鄙夷,她真的有些吃不消。   她指着康王爷,质问是歇斯底里的,声音却是疲惫不堪的,“赵夺,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你干嘛总是针对我,欺负我好玩?”   康王爷这才发现,他忘记挑她的错了。   这样的错处,足以叫她百口莫辩,可望着她削瘦的下巴,眼角下的乌青,眼眶中莹莹的水雾,心里不知怎的很是不忍,他没说什么,只是把自己手里的香递到她面前,见她昂过头偏向一边,并不肯理他,他只是在心里叹了口气,觉得她倔起来的模样倒还挺可爱的,只可惜,他已经有心上人了,不然,娶回来做一房宠妾也是可以的。   他想着想着,鬼使神差的把自己手中的香硬塞在她纤细的手指里了。   月皎皎望着手里明黄顶头燃得红彤彤的香,第一次在王府里体会到关心,而不是敌意,哪怕只是小小的一点,足以让她紧绷了许久的心肠顷刻溶解。   她为自己不值,为身体的原主坚持要嫁给这个一个没心没肺的人而伤心,明明她有更好的选择,明明可以只得一人心——她死死地咬着下唇,不肯让眼泪掉下来。   他只以为她刁蛮任性,却也没想到她梨花带雨的模样让他心中不舍,说到底,她才十六岁,还只是一个小女孩,哪里有什么心机不心机的。   他下意识的揽过她的肩头,轻拍她的脊背,柔声的安慰着她,他望着她,想着这女人要真的哭出来,只怕他要好好地吻一吻她来安慰她了,他期待着,也抗拒着。   听着她抽抽搭搭,也望着她倔强的小脸,等了一会,却也没有真的见到她让泪水决堤,明明蓄了满眶的水意,又被她强行压了回去。他心里有些失落,她此刻娇弱的模样,是真的让他心头最柔软的一处深受触动。   她推开了他,还了他的香,将自己的断香从地上捡了起来,对着根部,齐齐的断了,这才起身将香恭恭敬敬的插放到香炉内,回身跪下来的时候,她脸上除了眼眶微红之外,又变成了伪装自己乖巧的模样,这让康王爷心疼不已。   他望着她紧张的模样,就知道她肯定是在怕,怕他把这件事说出去,这丫头不肯欠他的人情,什么事都自己扛着,还真是叫人舍不得。   祭礼结束的时候,灰蒙蒙的天又开始下雨,闷热的很,叫人的心也不痛快。   月皎皎打着伞,站在长液池边,一动不动的站着,她一句话也没跟他说过,只一个人待在角落里发呆。   康王爷有心想要安慰她一番,可想到自己总是针对她,只怕这时候即便真的对她好言好语,她也会认为自己有什么企图和阴谋,想到这,他只能摇了摇头,同时告诫自己,他应该正视自己的内心,他的心,是眉儿的!   他转身离开的时候,听见“噗通”一声,回过头,长液池边上只有一把她方才执在指间的清绘花伞,人却不见了!   心慌、担忧,他连个遮雨的东西也没顾得上拿,不顾下人的呼喊,直接冲出了重重的雨帘。   长液池边,并没有见到月皎皎的身影。   她总不能想不开,跳河自尽了吧!   不就是针对她,给她使了几个绊子……至于想不开吗?   她明明很聪明,明明总有办法化险为夷,不是总能叫他心疼,叫母后乐得喜笑眉开的么!   她来的这几天,他身边的人仿佛都活络起来,不再是以往的死气沉沉,好像在她来了之后,王府里有了人气。   她会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跟下人们说说笑笑,可一见了他,低眉顺眼的模样叫他不满,更叫他心疼。   可她还能怎么办,说多了,说错了,就会被自己揪住错处不放,再费力的去解释,去圆满,她也会累的。   连思考也没有了,他在心里骂了一句“这个疯女人”之后,直接跳了下去。   暴雨狂降不止,打在人脸上生疼,衣裳早就已经湿透,紧紧的粘在身上,难受的紧,可人呢?   他和下人已经在池子里找了许久,连她的一片衣襟也没能寻到——难道,她死了?   不,她才十六岁!他才跟她相处了不到三天。   第一次听说她的名字,是她请人来说媒,再后来就是奉旨成婚成,他强迫自己讨厌这个女人,说服自己那是为了他和眉儿的未来,可直到现在,她突然寻死,这才叫他发现,她只是一个小女孩,一个娇纵的大小姐,因为对他的爱,所以委屈自己的女人。   他在勾心斗角中活得太久了,以至于不自觉的就会把人往最黑暗的里头去想。可政局上、人性的扭曲里,这样对一个天真的女孩子,对那个为他深情一片的女子来说,会不会太不公平了……   平日里如此骄纵的一个女孩子,会脆弱到如此不堪一击,受了委屈,就想不开吗?   康王爷玄色祥云纹案的华贵锦袍已经湿透,他浑身早已冰凉,却又因为心中可怕的想法而怕的浑身发抖——如果她死了——他不能叫她死,她才十六岁,才嫁进来三天,还没有回门省亲,还没有真的,按她所说的,给他生一个孩子。   他不愿意承认自己对她异样的感情,只一味地归咎为愧疚,只是这样的欲盖弥彰,叫他更加恐慌。   暴雨依旧如柱,潮湿却没有带走闷热,叫人心慌意乱,透不过起来。   一道道惊雷震耳欲聋,渐渐灰败的天空,被妖艳的紫色闪电撕咬,再留下来,一旦雷电进到水里,必然会造成伤亡,水中的人纷纷上岸,他愣愣的望着暴雨下,泛出无线涟漪的池面,娇嫩的粉色莲瓣经不住狂暴的外力,落了一瓣在水中,孤零零的飘着,像极了那女人的处境,他再也不能看下去了,一把推开身边人的手,没有丝毫的迟疑,又一次跳进了长液池。      ☆、第七章   因为一把伞,康王爷断定,月皎皎定是想不开了。   他不顾阻拦,在狂暴的大雨中,又一次跳进了长液池中。   自家王爷以身作则的率先下水捞人,底下的人也不能干站着呀,于是下去捞月皎皎的,捞自家王爷的,一时间长液池像下饺子一样,一个个黑色下人服饰的黑饺子纷纷“噗通噗通”的往里跳,溅起水花一朵朵。   后来许多不明真像的群众也加入了下饺子捞人的队伍。   他们自暴雨最激烈的时刻,一直捞到大雨方歇。长液池里有多少支荷花,多少朵大玉盘他们都能数清楚了,除了把自家王爷硬拽上岸之外,也么也找不到王妃。   平日里,王妃总爱穿莲纹的衣裳,远远的望过去,还真有莲花脱俗的气质,仿佛下凡到人间的莲花仙子一般,莫不是她见了这满湖的荷花,也变成了其中一朵?   他们对这位王妃的映像还真不错,虽然大户人家小姐的出生,却不带骄矜,平易近人,更爱与他们说说笑笑,这让他们在王府各位姬妾的内斗以及死气沉沉的氛围里,有了些许欢声笑语,仿佛她的到来,连带着王府有了生气。   雨后初晴空气清新,叫人心旷神怡,天空清亮亮的,高得很。   青绿的碧荷积攒了大盘的水珠,摇摇晃晃着小脑袋,一不留神,倒了下去,水珠化作美玉,消融在微波粼粼的池面上。   一切都是美如画的景致,可康王爷却是愣愣的站在池边,有很久都没能缓过神来。   湿透的衣襟黏在身上,难受的很,他没有那个心思去考虑舒不舒服了,他的一整颗心,犹如被一张紧紧束缚的网不停地拉紧,心慌到无法言喻的地步。   找了这么久没找到,难道,她死了?   不会吧!   他不愿意承认这个想法,更不愿意相信这个恐怖的推断。   巨响,入水,岸边的伞,脚印只有朝着池子里滑下去的那抹痕迹……   他开始想,为什么自己不对她好点,哪怕,只给她一点好的脸色。   她为了嫁给他,绝食伤了身子,足足在床上躺了一个月。   她为了嫁给他,推了能成为宫家唯一女主人的机会。   她为了嫁给他,不顾自己的名节,闹得满城风雨。   赵夺,承认吧,你喜欢那个带着天真笑意的丫头。   他是最得志的亲王,从没有人这样,不带利益,不带私心,只一心一意的爱着他,毫无保留的这样爱他。   奋不顾身的爱情里,即便是眉儿,也做不到她这样。   雨后的中午,水晶蓝的天空扯着几缕云,淡淡的阳光穿透了云,柔和地照在每一个人的身上。清澈透明的天空上呈现出一道彩虹。这是他第一次认真看天上的彩虹。她说过,这是天神赐给她的宝轮,他明明占有了她,却又弄丢了她。   他仰望着彩虹,轻嗅着荷香,有无尽的心酸。   下人们静默的站在他的身后,没人敢动,也没人敢说话,这样悲戚的氛围,很适合哭出来,赵夺凝视着那瓣在静默的池水上漂浮的粉荷,像极了她清浅的笑容。   成亲的那个晚上,她说,他压倒她头发了,他却要她忍着。   他是她的丈夫,如果有人欺负她,她只是个女孩子,王府里没有亲人可以护着她,由着她,她理当躲在自己的丈夫怀里,寻求着温暖与安心,可他叫她忍着。   她真的忍着了,一声不吭的全部抗下。   皎皎……   她只叫过他一次他的名字——赵夺。   唯有那一次。   她被逼的就要哭出来的那次。   他想,那时候他就应该把她揽在怀里,好好地安慰一下这个女人,毕竟,再怎么不喜欢她,她也是自己的女人,有了夫妻之实的女人。   “把水抽干!”   他喑哑着嗓音,不顾下人的劝阻,定要将太液池的池水全部放干。   皎皎在里面。   他要找到她。   太液池是康王府寻了高人特地修的风水之处,整个宅子的震宅之地,如果抽干了,定会坏了风水,到时候,老夫人必定会怪罪下来……   不过,下人只是迟疑了一下,便立刻遵循着吩咐,着手准备,毕竟,这整个康王府,是他赵夺的。   工具都准备齐全了,赵夺紧紧的握着红木制的围栏,他想,等他找到了她,定要好好的质问她,为什么不经过他的允许,擅自寻死!   他要她知道,无论自己爱不爱她,无论她接不接受,她是他的女人,昨天是,今天是,以后、未来、一辈子都是!   他必定要好好地教训她。   如果,她还活着的话。   活着……   赵夺的喉间的酸涩停不下来,那时候,她就站在那。   他该去找她的,该去告诉她,他那时候没有想要针对她,他只是,强迫自己太久了,只是那时候,压抑的太狠,忽略了她的笑,她的清瘦的身影,她的一切。      ☆、第八章   月皎皎拿着点心过来的时候,望着一大批的下人在王管家的指挥下,忙得不亦乐乎。   看着他们拿的工具,她有些好奇,这是要下水没错,可下水干什么?   从他们浑身湿透了衣裳,一下子就能看出,他们从方才大雨就开始忙活了,到底要干什么啊!   难道,康王府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宝贝?   她一手托着翠玉的盘子,一手捻起一款荷叶蒸糕放在嘴里,津津有味的边看边嚼着。   方才她肚子饿了,瞧见香茶手里托着的点心,当即丢了伞狂奔而过,一不留神把她挪过来垫脚的石头给踢到池子里了,带起了好大一片水花,她也差点摔下去,好在,有围栏。   点心,点心!   月皎皎连伞掉在地上都不顾了,这几天的斋戒,她是天天吃清粥豆腐,嘴里都吃的没味了,总算出了祭礼,当即吩咐香茶准备一大堆好吃的,顺便自己过来瞅瞅,有没有结好的莲蓬,摘几个来尝尝鲜。   她饶有兴致的望着他们忙得脚不沾地的模样,好奇的不得了,她朝他们走过去,有人慌慌张张的撞了她,却都低着头,没人真的注意她。   康王爷高大挺拔的背影望着有些颓然,他的手紧紧的扶在红木围栏上,腕上的青筋突起,仿佛动了很大的气。   荷花池也惹他了?   真是个奇怪的人。   他将全身的重量都依靠那一根小小的围栏勉力支撑着,才不至于掉进池子里去。   月皎皎慢慢的朝他走过去,他的侧脸如刀刻一般,眉眼处原本的坚毅变得柔和,甚至,红红的。   她是完全搞不懂这个男人在想什么,许多时候,他矛盾的她都看不下去了,可……还是躲远点好了,谁知道他哪天会不会又给她下一个套。   水中的一个黑色衣裳的人,手中有一支刚结好的莲蓬,她瞧着很是喜欢,那莲蓬只是恰好被他拿来开路的,落在月皎皎眼里,那可是清甜的莲子。   眼看着他要将它随手丢在一边,她过去的同时,还不忘将手中的点心护得好好地,路被踩得泥泞不堪,她一深一浅的跑过去,一不小心踩到裙摆,一下子朝前头摔了个跟头,可双手依旧高高的捧着玉盘,碧绿的点心,没有一块落到地上,即便摔得浑身泥水,她还是没忘记那个莲蓬,一咕噜爬起来,在赵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在池边跳着喊道:“那个穿黑衣服的,莲蓬给我!”   她这下闹得动静太大,以至于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活,望着活蹦乱跳的王妃,满身泥泞,狼狈不堪,却依旧活腾着,护着手中的点心。   赵夺“……”   黑衣人“……”   众下人“……”   赵夺没反应过来,下人们也没反应过来,月皎皎这边没个心思管他们,她伸手接过黑衣小哥手中绿油油的莲蓬,甜甜的朝他笑着道谢,为了表示,她还将手在衣服上寻了个干净的地,好好地擦了擦,这才从玉盘中,拿了块点心递给他。   黑衣小哥望着康王爷骤然阴沉下去的脸,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好假装没看见,缓缓地转过身,消失在藕花深处。   月皎皎见状,虽然有些尴尬,也只好把手收回来。   她本想就这样离开,继续吃她没吃完的点心,可总感觉到背后有一道炽热的目光萦绕在她的周身,经久不散。   这目光瞧得她没忍住打了个寒颤,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从背后,被一个潮湿的、带着体温的胸口紧紧的抱着。她被他这样抱得有些不舒服,便扭了扭身子,发现扭不动,只好放弃。   手中的点心还保持着伸出去的状态,她再等他自己抱够了,就松手,毕竟,这样湿漉漉的靠在她身上,她才刚换的干衣服一下子也潮了,那可是她最喜欢的一条裙子,绣着大片绚烂的芙蕖,再美好不过了。   她虽是王妃,却不刻意的扮出成熟的姿态来,反正康王爷不喜欢她,她也没必要处处活得低微小心,自己开心就好。十六岁,在这个花一样的年纪里,穿些小姑娘该穿的衣服,加上人长得好,清纯自矜持的模样,真叫人望而生怜。   她的手伸到都快僵了,可那人还是没有松手的意思。   周边的下人不知何时,在王管家的指挥下,悄悄地散光了,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个。   有花、有水、有虹,还有,他的吻。   这是他早就应该给她的吻。   一场大雨的时间,仿佛经过了一整个世纪。   差点就以为人没了!   差点就要慌乱的找不到平时的风度。   她,却在心安理得的吃点心!   他睁开眼睛,望着同样大张着眼睛满头雾水的月皎皎,他吻得很用力,拼命的吸着她的舌根,甚至尝到了丝丝的血腥味,她明明吃痛,却还是一声不吭的忍着。   他开始讨厌这样的自己,突然就开始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她忍着!   她的唇齿,有荷花的清香。   在她的身上,带着荷韵的自然美好。   他忽然发现,其实,荷花很好。   这是一个夏季,一个很美的夏季,他见到了最美的彩虹,品到了最美味的荷香。   月皎皎被他抱到房里的时候,手中的点心盘子依旧握的紧紧地,手中的那块点心,被他接了过去,却又在他和她的唇齿间,温柔的交换。   她原本浅绿色的裙子,沾满了泥水,带着夏季雨水的清香。   他伸手替她脱下衣裙的时候,她终于反应过来,忙捂着胸口,朝他甜甜的笑道:“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去换一件就好。”   她想从他手中抢过衣料,奈何这男人手劲太大,衣服在他们之间的拉扯中,“刺啦”一声,裂了,正好将她大片雪白的胸口露在了他面前。   她出门的时候,因为嫌麻烦,连个裹胸都省了,这时候,整个人的脸都红了,往后连连退了好几步,她是真想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再也不要见人。   “冷不冷?”   她整羞得整个脸发烫的时候,他突然给出的关心给了她错觉,以至于下意识的就回答了出来:“好冷。”   他清冷的声音不像平常那样,带着冰凉的冷漠,到充斥着暖暖的关心,“冷就过来!”   他命令的声音叫她迷惘,他,叫她过去。   他……叫她……   他张开了双臂,结实宽阔的胸膛,就在她面前,他要给她的,是他的体温,他的温暖。   吃了几次亏,她不敢信了。   犹豫中,她开始怀疑,这是一个陷阱!   他——是不是,又想出什么主意来折磨她了!   月皎皎紧紧的捂着胸口摇头,她表示,她不过去,死都不过去!      ☆、第九章   赵夺叹了口气,月皎皎的犹豫落在他的眼睛里,像一把钝刀,刺在他的心里,虽不至于伤人流血,却细细碎碎的很是折磨人。   “过来!”   他又一次的出言,厉声的,带着责备的,这女人,怎么能想不开!   不对,她没有想不开,全是他误会她了。   这次可怕的误会,叫他没法再忽略自己的心,没法再继续伤害这个只有十六岁,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到底,她那么爱着他。   他误会了她多少次呢?他想。   上一次,她笑吟吟的给他递了一块点心,说这是她亲手做的,很好吃,他连看都没看一眼,直接扭头走人了;再上一次,她在他的云锦长衫上缝了一块不知道是什么的白线团,她说,那是祥云,望着她手指上的几处被针线刺伤的红点,便能猜到这女人根本不会女红,笨手笨脚的给他缝制他喜欢的纹案,可他当着她的面,将那个她绣了整整一夜的衣裳丢弃在地上。   他没法忽略她受伤的眼神,没法不在意她不知所措的表情,他记得,她嗅了嗅鼻子,带着哭腔说了对不起。   他强迫自己忽略她,强迫自己伤害她。他从不知道,自己这样肆无忌惮的伤害一个爱自己的人,是抱着怎样恶毒的心思,他可以杀伐决断毫不手软,可对这个女人,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她咬着下唇,抬眼悄悄地望了一眼他,他想:其实,她也是期待着他的吧。   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她依旧在犹豫,可他不想等了,朝她走过去的时候,自己也没想到,怀里的人,小小的,软软的,她的身体,竟消瘦成这样。定要她多吃一点,省得传出去,说他赵夺虐待自己的王妃,好好地一朵娇花,楞叫他养成了花骨朵。   他的湿衣裳早已脱下,此刻,他给她的,是他胸膛处散发出的温热,那处带着暖意的安心,他只给过眉儿。   这女人仿佛带着魔力,轻易的就叫他丢盔卸甲,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是寂寞了吗?   王府里这么多莺莺燕燕,他全然没有动过心,却对这个女人……   还从来没有过哪个女人,那样不顾一切的追求他。   被爱着的感觉,被深爱着的感觉,是那样的吗?   带着抗拒,却又不由自主的享受,他,其实也很想有人能不从他这里求那些虚妄的名声与财富,只那样爱着他。   这女人,捧着自己的心来,是不是,不要再逃避了,接受吧,即便,他不能真的把她当妻子一样宠爱,可至少,他能保证,在眉儿进门之后,月皎皎会是他最宠爱的侧妃。   吻依旧缠绵美好,月皎皎被他唇齿间的温柔扰得意乱情迷,被他脱光了衣裳,抱着走进温泉的时候,脑海里还是方才身体里的温热。   心里一阵阵的传来焦躁,那种渴求,不知道从何而生,只好在揽着他脖子的时候,把自己的身体,紧紧的靠在他有结实壮硕肌肉的胸口。   她早已硬挺的雪莲贴在赵夺的胸中,似有似无的摩擦着,肌肤相触的感觉叫他周身如触电一般,有强烈的占有欲涌现上来。   温泉的水雾飘忽在水面,叫人看着周边不真实的很。   这里的精致她没见过,所有的一切,都是奢华到极致的地步,步步生莲的金砖雕饰,由上好的和脂玉制成的梨花若雪,在这样一个沧茫茫的水雾里,如叫人置身仙境。   这里,是康王爷的私人场所,他从来没带任何女人来过这里,这里所有雕刻的梨花,皆是为了日后,花眉儿进门所制,他可以给她最好的步步生莲,给她她最喜欢的、白玉所制的、永远开不败的梨花,可她,不愿意跟他——从侧妃做起,现在,也该生下一子半女,扶为正妃了。   赵夺在一旁,自顾自的回忆着他与花眉儿之间的点点滴滴,伤情处,更是将怀里的月皎皎紧紧的抱着,不让她有一丝松懈可以离开他怀里的机会。   月皎皎被他勒的十分难受,她完全不知道这个康王爷哪根筋又不对了,可看到如此豪华的金莲,心里的感动大于疑惑。   她喜欢莲花,虽然没说出来过,可她的衣饰香料都是莲,再加上,他现在并不反感莲香了,由此,她猜想,他心里,必然是有点在乎她的,也觉得那几天被他伤的好几次都差点没忍住哭出来的事情值得了。   周边都是梨花,白玉温润,雕刻出的梨花叫人流连,然而数量太多了,却又显得庸然。   这方大殿里,梨花已然成了主色调,那一条小小的金莲道路倒显得微不足道了,不过,估计是他自己喜欢梨花,人嘛,喜欢的东西,可不得大肆的挥霍。   她安安心心的靠在他怀里。   温水叫她的身体暖和了起来,他的体温在这时候,有些热的过了头,灼的她有些难受。   他终于放开了她,伸手挑起她下巴的时候,眼中的困惑叫他苦恼不堪,他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眉儿没有答应做他的侧妃,如果那时候答应了,现在,在这合梨殿里,就是她和他两个人了。   唇齿相依,手指更是在月皎皎的脊背一寸寸的用力,他闭着眼睛,假装面前的人,是他爱着的眉儿。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带她来这,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拿她做替身的时候,心里会觉得对不起她。或许,他只是看她冻的瑟瑟发抖。   是的吧?   可,心头无限蔓延上来的愧疚要怎么解释?   他苦恼,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只有一颗心,给了一个人,再给另一个人,就只能是血淋淋的,而他不愿意让这样的鲜血染到她们两个任何一个人的身上。      ☆、第十章   月皎皎这边被他突如其来的温柔吻的无法自持,她望着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困惑纠结,凄苦的面色只是一瞬间,他闭上了眼睛。   她看不穿也看不到他眼中无限的缱绻情意是怎样的翻滚,她不知道他的犹豫是为了什么,只知道,他的手实在有力,略带薄茧的手指,轻轻的在她最娇嫩的地方滑弄,很快,她就颤抖着倒在了他的怀里。   水花四溅而开,她紧紧的抱着他的脖子,她从来没感受过他这样的激烈,明明是急不可耐,却又顾及了她的感受,生怕她受伤。   新婚之夜的那次撕裂的痛苦,仿佛被轻易的一笔带过了。   她叫着他的名字,心里满满的都能感觉到这个男人对她的爱意,她不知道突然发生的什么,不知道他为什么就这么给她霸道的安心。   她很渴望在这个人生地不熟、每一步都要走的无比小心的王府里,有一份关心在她面前,哪怕只有一点点。   她配合着他,唇齿间的交流不断,“赵夺”这两个字,从她口中娇呼,更是如魔咒一般,深深地烙印在赵夺的心口。   很久之后,她倒在他的怀里,带着无尽满足的喘息,水雾迷蒙的双眼半开半阖,他的脸变得模糊起来,明明是那样一张深情地脸,可眼睛里望着的,却不是她。   清理在水里完成了,她被他扰得昏昏欲睡,他温柔的吻还在继续,他像一只不知疲惫的公牛,拼了命的犁她这块地,直到她再也没有一丝的力气,大张这口,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软泥一般的瘫倒在床上。   口干的很,带着水意的唇舌靠过来,她急切地想要湿润自己干燥的嗓子,却被苦涩的药汁呛的咳嗽不止。   她费力的睁开眼睛,赵夺面无表情的继续给她喂着乌黑的药汁,她不肯喝,他就捏起她的下颚,强迫她咽下去。   她已经累的说不出话来,反抗都是徒劳的,只能任由他喂着——哪怕是毒|药。   她明明看到他眼中温存缱绻,可怎么陡然间,冷酷到这般田地。   他喂完了她药,又望着她疲惫的睡了过去,这才将眼底一直以冷漠掩饰的深情显露出来,他死死地捏着手中的小碗,不慎力气用得太大,竟将白玉碗捏碎了。   他没有松手,反而继续用力的握下去,碎玉割进肉里,搅弄着他的痛觉神经。   他需要冷静一下,好好的给自己一时的头脑发热降降温。   他有些太宠这个女人了,甚至,忘记在她新婚之夜,给她灌避子汤。   他不能让她有孩子,他不能对不起眉儿。   望着月皎皎皱着的眉头,她在睡梦中,梦见了什么呢?   她醒过来,知道了这件事,该跟他大吵大闹了吧。   吵吧,闹吧,他对不住她,只能在别的地方补偿她,他会让她有自己的孩子,只不过,必得要眉儿先怀上。   她会不会恨自己呢?   赵夺突然害怕起来,如果,她恨自己了,那怎么办?   他坐在她的床边,伸手轻抚她眉心的结,她小巧的脸上,喂药的时候,也痛苦的抗拒过。   说好了不再伤害她的!   他抱着头,苦恼不堪。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这个女人勾了心魄去。   第一次,有一个女人闹出这样大的风雨,只为了嫁给他。   做妾——皎皎,当初,你说过的,不介意做我的一房妾。   皎皎,我必定不会亏待你。   赵夺叹了口气,极为困难的把自己的愧疚深藏在心底。   温热的吻轻轻的印在她的额间,望了一会她逐渐舒缓下来的眉眼,这才起身离开。   月皎皎醒过来的时候,床上只有她一个人。   身体的力气仿佛骤然被掏空,她只能勉强在香茶的帮助下半靠在床边,仔细的回想着昨晚发生的一切。   腰背酸疼——原来,那不是梦。   王管家的话更叫她心寒——昨晚的汤药不是为了要她性命,而是为了防止她孕育新生命。   温存……   缱绻……   吻……   带着薄茧的手指……   全是假的!   她安安静静的听着管家把话说完,唇边的嘲讽是给自己的。   管家复述了大夫的话,避子的汤药很伤身体,而她,身子因为之前绝食留下太大的损伤,只怕要好好的静养一阵子。   王管家说着,自己也叹了口气。王妃,他以为,王爷喜欢她,原来对她跟别的姬妾也是一样的。只不过,她对自己来说,同其他的妾室不同,她救过小鱼,而自己,喜欢小鱼。   他对她,尽自己的所能,在她卧床的时候,不让下人苛待她,没想到,王爷也是这么吩咐的,要他多照顾她。   他看得出来,王爷对她是动了心的,只是不知为何,偏又这样伤了她。      ☆、第十一章   月皎皎因为这碗药量不知轻重的药汁整整卧床三天,身体的底子太差了,即便这之后恢复了些力气,可吞咽依旧是费力的。   只短短的三天时间,她整个人迅速的消瘦了一大圈,赵夺并不敢在白天的时候来看她,只能每次等她睡下了,才敢悄悄的守在她的床边。   他不知道她的身体差到这个地步,或许,在他抱着她消瘦的身体时就该发现,她其实受不住猛药。   他只是不想让自己日后为难,却忽略了她的身体——她为了他绝食七天,又卧床了一个月。   她睡得并不安稳,他心里也是有说不出的滋味,每日里听着香茶红着眼眶告诉他月皎皎的近况时,他的心总能被揪起来,再被狠狠地揉搓。   他不敢跟她打照面,他甚至惧怕她从口中说出的怨他恨他的话。   她曾经那么喜欢自己,自己却这样肆无忌惮的伤害她。   赵夺除了痛苦的后悔之外,只能等着她的身体慢慢的养起来,如果她还愿意怀他的孩子,他不管是眉儿还是她谁先有自己的孩子了,不管了。   日子在烦闷的蝉鸣声过去了大半个月,炎热的阳光炙烤着大地,赵夺站在长液池边,望着不远的结出饱满莲子的莲蓬发呆。   莲者,月也,皎之,子也。   这是她说过的话,那时候,她带着娇羞的模样,是女儿家对丈夫的爱,对未来生活的期待吧。   赵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越来越后悔自己不由分说的给她灌那碗药,她明明皱着眉头不想喝的,她明明,想要伸手推他,却被他死死地摁住下颚,硬灌下去,呛得她咳嗽不止。   她不可置信的目光像烙铁一样,狠狠地烫在他的心上。   她说,她想在这个时候泛舟,去藕花深处摘莲蓬吃,她清甜的嗓音还回荡在他的耳边,她说她知道怎么制莲韵香料,怕他在夏日里闻了许多脂粉香气不舒服,说好回头制好了送给他……   现在,她根本不能出门,甚至吹不得一点风。   本来人好好的,活蹦乱跳的,现在……   赵夺简直悔得想狠狠地抽自己一巴掌。   他躲了她半个月,直到那一天,香茶急急忙忙跑过来,一见到他就哭了出来,她跪在他的脚边,凄厉的哭喊着“小姐吐血了”,他的心当时就如置冰谭,慌忙的就冲了出去。   月皎皎唇边的血迹还没有擦干净,被子上更是鲜红一片,旁边的药碗里,白色的瓷边是触目惊心的血红,乌黑的药汁吞没了一切,只剩下腥苦的味道。   他走到她的床边,他实在不知道用什么脸面去见她。   她的一张小脸,曾经带着天真无邪的笑意,现在却憔悴的让人心疼不行。   他坐在她的床边,想伸手握她的手,却被她不动神色的避开了。   她小小的动作不大,却在他的心头狠狠地刺了一刀,他对不起她在先,只能软了言问她:“可是哪里还不舒服吗?”   太医很快就到了,在这之前,月皎皎不看他,也不跟他说话,两个人在诺大的卧房里相对沉默着。   胡太医仔细的把了脉,脸上的表情很是纠结,赵夺皱着的眉已经可以拧出水来,他想,如果她真的出了事……   第一次有人这样爱他,捧着心给他,他却负了她。   他提着的心在太医说她只是补的太狠才会吐血之后,终于舒缓下来。   望着太医脸上似有难言的话语,他慌忙问道:“可是王妃还有什么不妥?”   胡太医咬了咬下唇,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脉象很奇怪,她喝了那样重份量的避子汤,却有滑脉的症状,实在是匪夷所思,当然因为身子太虚了,导致气血不调也是有可能的。太医本着负责任的态度,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推断,以免引起恐慌,毕竟,她这样的身子,伤的太狠,若真如推断那样,只怕后果很不好啊!   他表示王妃需要再好好的观察个几天,另外,不要再喝大补的汤药了,可以寻一些滋补的食物进行食补,考虑到她吞咽的问题,熬化了在汤里是最好的选择。   月皎皎听了,脸上难得的带了些许期待的望着太医,她的声音因为身体还没养好有些有气无力:“那,慢慢补的话,我还能赶上半个月之后的花灯节吗?”   胡太医的话让她脸上的希望暗淡了下去,她从来到这个地方就开始期待花灯节,听香茶说,那天特别热闹,处处都是五彩的花灯,她身体的原主从前最喜欢拉着香茶去街上大吃大喝了。   她很是失望的对太医道了谢,这才将脸上的神态掩饰好,只是她真的太压抑了,眼中带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却又在她闭眼的时候,消失殆尽。   这些日子,赵夺不知道叹了多少的气,如今陡然又听她说出这样的话,心里头苦闷的不是滋味。   花灯节,他从来都觉得无聊,可,皎皎才十六岁,她只是一个小女孩,她只是想能出去玩一玩,现在却被自己的自私剥夺的一干二净。   胡太医走了之后,他依旧坐在她的床边,他想将她揽在怀里,好好的安慰一番,可又觉得自己不配,但是月皎皎给他一个虚弱却依旧无邪的笑容时,叫他不再犹豫,轻轻的将人靠在自己的怀里,希冀她还能接受这样的温暖。   他想告诉她,如果能重开一次,他从她嫁进来的时候就会好好的对她,绝不会处处的刁难她,伤害她——孩子,她有了就生下来,一家三口,其实是很快乐的。   他犹豫着要不要开口的时候,月皎皎软糯的嗓音除了叫他心疼,更叫他心慌。   她问他,为什么他有了心上人却不告诉她;她说,如果早知道,她必定不会缠着他……   赵夺从来没觉得心头是这样的窒息,其实事情到了这一步,这些事情她总会知道的,眉儿进门,她是王妃,她必定会知道。   他突然不知所措起来,皎皎她,还愿意做他的侧妃吗?   如果一开始自己就对她很好,对她坦白的话,事情会不会朝另一个方向发展?   无论哪个方向,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叫他心慌到足以翻滚江海的地步。   他还听她说,她会想法子,叫他的心上人嫁进王府。   他的脸色有一瞬间的苍白,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没法解释。   ☆、第十二章   月皎皎被赵夺小心翼翼的揽在怀里的时候,小巧的下巴搁在他宽阔的肩头,感受着来自他胸腔的暖意。   原来他有心上人了,原来他总是针对她是因为这个缘故。   怪不得他讨厌她,讨厌到不顾她的身体,每每予取予求,原来是为了让她痛苦,让她知难而退。   唉,早知道就好了……她还以为,他只是心肠待在勾心斗角的环境里,心肠冷的太久了,她只要死皮赖脸的待在他身边,他总有一天会感动,总有一天能对她,稍微好一点。   官商本就互相看不起,她以为她的出生是她被冷落的一个重要的原因,可……   花眉儿——商贾之女。   她往赵夺的怀里缩了缩,听着他狂跳不止的心脏,没忍住叹了口气,原来,只是因为不爱。   她没想到,只是提到他心上人的名字,他都能激动成这个样子。   她闭上眼睛,嗅着他身体特有的男性气息,心中略带伤感:终于可以不用演戏了,总算可以心神安定的呼吸。她有些想不明白,之前在这个王府里,苦苦支撑是为了什么,还有什么意义,现在……完全没有必要了,他不会爱她,永远也不会。   这个男人的专情,成为了一道巨大的屏障,从前他再怎么折磨她,现在都无所谓了。   可心里莫名的有一阵失落。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或许,是因为这这些日子入戏太深的缘故;或许,是每天夜里睡不着的时候,他都会来到她的床边,轻吻她的额头。   他是在可怜我吗?   从管家口中得知花眉儿这个名字的时候,心头不是个滋味,总觉得有什么哽在喉间不得而出。   期待没有了,恨意没有了,讨厌也没有了,因为全都没有意义。   落花流水,全然不关她的事,她此刻在赵夺的怀里,轻嗅着他身体的温暖,薄薄的衣袖却阻隔了这本就浅薄的安心。   赵夺不知为何,对于她此刻的冷静与漠然感到心慌。   他宁愿她跟他吵,宁愿她质问他为什么要背着她玩女人,可现在,她就那样安安静静的任由他抱着。   两个人沉默着,屋子里只剩下冰融化的清脆响声,终于,他想挽回一些,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月皎皎开口,带着恭敬唤了他一声“王爷”。   王爷……   为什么不是赵夺……   还以为,她会叫他的名字。   她叫过他的名字,就是在那天晚上,在合梨殿里,在她最兴奋的时候,拼命的叫的,是他的名字。   两个人的关系,看似得到了缓和,如果事情就按那样的进程走下去,那么他和她,即便做不到风花雪月,也是可以相敬如宾的过下去,说不定再过几个月,她的肚子里,还会有他的孩子……   避子汤灌下去的时候,他也不知怎的,突然就后悔了。   她那么爱他,让她生一个,也没什么不可以……   只是眉儿——他不能对不起眉儿……   皎皎,对不起。   空气里的温度,在她绵软无力的嗓音里,已经降到了冰点。   她问他要一封休书。   休书……   不!   赵夺并不敢看她憔悴的脸,只好在臂弯处多用了些力气,她削弱绵软的身体靠在他的怀里,心间有说不出的滋味。   他的呼吸有些紊乱,一下一下的落在她的娇嫩的耳垂处,几乎在她话音刚落,便急切地拒绝了她:“不行!”   月皎皎轻声的呼气,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急着拒绝,他还没有听她许给他的条件,可她没什么力气跟他争执,昏昏欲睡的她慢慢的闭上眼睛,靠在他结实的胸膛处寻了周公去。   反正,每天晚上他都会来看她。   晚上吧,晚上他来的时候,再跟他好好的谈一谈。   留在王府……其实也没多大意思。   他不会爱她……   她一个人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活的太累了。   幸好,她对他,陷的还不深。   幸好,他一直都很讨厌自己。   幸好……   怎么有那么多的幸好,心里还是会这么难过。   为什么他对自己,哪怕没有一点点的好感。   两个人最亲密,也不过合梨殿的晚上。   温泉……   亲吻……   耳语呢喃……   都那时候了,他为什么还想着算计自己……   她想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算了……   没意义了。   怀里的人骤然失了力气,软绵绵的倒了下去,足足把赵夺的心脏都要吓停了。   好在,她的呼吸还在,柔软的雪莲还紧紧的贴在他的身上,心头有无限的感慨,为什么自己早没发现,为什么不能早些正视内心。   他抱着她在床上坐了一会,脑子里乱哄哄的剪不断理还乱。   如果他对月皎皎的心意不同于别的女人,那……眉儿怎么办?   他不能负了眉儿……   可又不愿意放弃月皎皎——这个女人,从没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她只是爱他,只是想嫁给他。   她总是在他身边,关心着他的一切,唯一的目的,不过是希望他能看她一眼。   她会在他闲暇的时候给他做好吃的点心;在他看文书累了的时候,给他奉一盏他爱喝的蜜茶;无论多晚,都会点着灯等他回来,哪怕自己喝的醉醺醺的故意朝她大呼小叫,她也会咬着下唇,死死地憋住眼泪,然后尽心的照顾他。   她为他努力的学习女红,只为了给他的衣裳上头,绣一片他喜欢的云腾,虽然绣的很难看,可她雪白纤细的手指上满是被针脚戳红的血点,她其实,已经很努力了……   晚上总是粗鲁的就进入她的身体,然后蜷缩在角落里,缩成一团,最多只是嗅嗅鼻子,连一点哭腔都不肯露出来,一个人静静的睡过去——望着她小小的脸上,紧闭着双眼,抓住床单的小手指节都已经握的发白,拼命忍住痛苦的模样,其实他也舍不得,真舍不得,他不过想叫她知难而退。   他到现在才发现,原来,被一个人深深地爱着,是这样的感觉。   他与花眉儿,仿佛从来都是他爱她多一点。   他是男人,所以,他包容她的小性子,为她考虑好他们未来前进路上的艰险……   他突然发现,花眉儿其实一点也不懂事,在许多事上,她任性的很,就像他要娶她这件事上,其实他安排为她好了一切,他不会让他其他的姬妾有孕,只要她能生下一子半女,便是名正言顺的正妃,可她偏不领情。   花家——西林……   她算计着他,他不是不知道,只是假装不知道。   他爱她,是因为想保护她。   那么多年的青梅竹马的感情,也不能说放就放。   他还记得,那年梨花雨落,她叫他夺哥哥。   她比他小了七岁,稚嫩的脸上,带着比花还美的笑颜。   那时候的他和她,是他最美好的回忆。   皇室的勾心斗角,压得他疲惫不堪,她的出现,给了他光明。   他放不下她。   商贾的孩子,无论男女,精明的头脑都让他反感。   可对方是花眉儿,他只能强迫自己不去看,不去想,只让自己的记忆停留在她在梨树下的轻衫飞舞,姿影娉婷。   那月皎皎呢?   他有时候为自己恶意的欺负她自责懊恼许久,同样出身商家,她家还是烟阳首富,可她怎么能单纯美好的像一张白纸!   为什么她就不能带点野心,至少,打算从他这里得到些什么,也好叫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寻个心安理得。   可她在他身边总是乖乖巧巧,静静的望着他,仅此而已。   她不傻,也会为自己考虑,一张小嘴甜甜的,说的话叫人听着很舒服。   只是她这人太倔,倔的叫他为自己欺负她的行为感到龌蹉。   她坚强的叫人心疼。   没人站在她身边,她只能自己保护自己。   她才十六岁,而他,比她大了十一岁。   可他这么大个人了,还没她一个小丫头敢爱敢恨。   她一直死死地赖着他,突然就给他比十道城墙还厚的疏离,他不习惯,也不愿意习惯。   他后悔了。   他不想叫她知难而退了。   他希望她还能像以前那样,艰难险阻也毫不畏惧。   他会为她打开所有的捷径,收起所有的防备。   那她呢,还愿意再试一试吗?   望着她安详睡去的眉眼,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皎皎,别放弃爱我,好不好?      ☆、第十三章   休书交到月皎皎手中的那一瞬间,赵夺就后悔了。   空气里弥漫着松墨的清香,她的指间,还留有不小心触到狼毫时染上的墨迹。   他有心把那张薄如蝉翼的纸片给抢回来,可望着她纤细柔软的手指,小心翼翼的将那一方笔墨折好,收在梳妆匣子的底部时,他又实在没好意思直接动手。   反正,都知道她收好的地点了。   他紧紧的盯着她,他不能接受她脸上带着解脱意味的轻松。   她小巧脸虽然秀美无伦,但到底年纪还小,有掩饰不了的稚气。   他默默的在心里叹了口气,心伤的想着:她难道,一点也不难过?   可转而自己就忍不住苦笑了出来……   他待她,确实很不好。   他沉默着,等着她把一切都收拾好了,又看着她脱下外衣,爬上床,习惯性的睡在床里头的角落时,心头忍不住一阵刺痛。   他记得跟她圆房的时候,她痛的晕了过去,她的睡相不是很好,他喝多了,本就因为不想娶她而心烦,想也没想的就吼了她。   从睡梦中被惊醒的小脸上带着惊恐,眼眶中水珠转了好几圈终究没有掉下来,她死死地咬着下唇道歉的时候,他的心也软的不成样子。   可他只是翻了个身,留下不知所措的她独自面对突如其来的状况,他心疼,却还是强忍着没有去安慰自己的新婚妻子——一个才十六岁的小姑娘。   自那之后,她便一直乖乖的一个人蜷缩在角落——以一个很没有安全感的姿势抱着自己。   她夜里总是因为他的粗鲁进出而疼得睡不着,却又不敢乱动,连个小小的翻身动作都不敢,生怕会吵到他……   有时候望着她在诺大的王府里,活的小心翼翼却又赔着笑脸的可怜模样,他也会心疼,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那时候心肠能硬到那种地步。   他哪怕对她好一点点,哪怕只是偶尔,给她一个微笑,一句轻声的叮嘱,一个小小的关心,他也不至于在这时候心慌到这个地步。   他想挽回……   他不想放弃她。   她是他过门的妻子。   可……眉儿……   “花眉儿”这个名字像一道惊雷骤然炸响在赵夺的脑子里,他许给她的誓言他没有忘记。   他觉得此刻自己的头很疼,脑子里乱哄哄的理不明白。   官场上纵然凶险,可终归有迹可循。   但女人——感情——他真的乱了神。   从前还好,他只知道,自己爱的是花眉儿,也只会爱她一人。   可现在,多出一个月皎皎。   这女人是真心实意的爱他,从没想过在他身上求得什么。   她只是有少女情窦初开的美好,带着纯粹的爱意,捧着心站在他面前,只想让他看她一眼。   他享受着她的好,却没有珍惜。   习惯了她对他无底线的包容,习惯了她无微不至的关心与照顾,终于,他爱上她了……   可他就要失去了她了。   等她睡了吧。   等她睡了,悄悄的从她的首饰盒里把休书拿出来……   她要是问了——   就说不知道!   嗯!   赵夺打定了这个主意,这才跟着躺在了床上,睡在她的身边。   赵夺在床的外侧,他不并不真的想一个人占据大半个床的位置,——这张床,她和他的距离,中间远的还能再平躺着睡下两三个人!   他不想跟她这么生疏下去。   从前,她每次都会在以为他睡着了之后,悄悄的把小小的手掌放进他的手心,轻轻的握一握他带着薄茧的手指。   她的手如碧玉般小巧,最多也只能握过他三根并拢的手指,却又不敢用力,只好在每一次只握着他的食指,探过柔软的唇,印下一个烙印。   他每一次都知道,从一开始可怜她一片心意,所以强忍着反感,直到后来,他开始每晚都期待着她温润的唇,能落在他的指尖。   那样卑微的一个吻,没有回应,甚至不是在它该在的、表达爱意的唇瓣上互相索取,却能带给她安心,给她一夜的好梦。   他以为,这样的日子,能慢慢的延续下去。   他甚至希望,有朝一日,她能大胆一些,将柔软的唇瓣覆在他的唇上,辗转厮磨。   可那次不由分说的灌了她避子汤之后,她再也没有尝试过跟他靠近——哪怕一点点……   他想靠近她一点,可她,已经把小小的身体全部保护在她纤细的胳膊下。   他躺在床上算是辗转难眠,可又不能真的辗转,他突然害怕自己会打扰到月皎皎本就睡不安稳的夜晚。   她留给他的,是一个清瘦的后背,雪白的玉颈诱人的摆出一个好看的弧度,有清甜的莲香从她的发间传进鼻腔,他好想拥她小小软软的身体在怀里,即便不能真的占有她。   她的身体养了大半个月,依旧没见什么起色,这样的情况下,他还真不敢碰她。   夏天的尾巴伴随着几场凉雨而去,屋子里虽有着闷热,碍着月皎皎的身体,早早的就把冰撤了下去。   入夜的时候,月皎皎刚迷迷糊糊的有了点睡意,一下子又被冻醒了,被子还是夏天的薄毯,她将自己往毯子里缩了缩,还是觉得冷的很。   想把赵夺身上的被子拽过来点,一偏头,却发现他还睁着眼,若有所思的望着自己。   两个人大眼对小眼的,猝不及防的相对着。   赵夺一直在等她熟睡,以便于自己能悄悄的把休书拿出来销毁掉,等的久了,盯着她雪白的后颈,嗅着她发间的莲香,忆及她为了嫁给她,把整个烟阳的媒婆都请来了,连带着长情楼的白倾岚都能叫她不知用什么法子她请出山,真真是,唯女子不可小觑也……   此刻他见她忽然转过身子,迷迷糊糊的颤抖着睫毛的模样,可爱的很。   这如新荷一般娇娟、不经意流露出来嗯媚态,直直的勾起他心中最柔软的一块,唇边不自觉的就带起一簇温柔的笑意。   月皎皎却因为他唇边忽而带起的浅笑吓得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不能怪她太敏感,因为自她嫁进王府近一个月的时间,他给她笑容的次数屈指可数,为数不多的一两次还都是想到了什么折磨她的坏主意时的冷笑。   此时,她对于赵夺笑容里的意味歪曲到了疑是银河落九的地步。   她是真真被他逼出了受迫害妄想症,所以身体下意识的就与他之间分开了好些距离。如果不是她躺在床里头,现在她只怕为了逃离他,跌下床也顾不得了,直接往于他相反的方向一记绝尘而去!   赵夺望着她浑身绷得像一根拉到最满的弦一样紧张的模样,没能说出什么,只觉得心里头有无限的苦涩在蔓延,他除了苦笑,实在不知道还能怎么做。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同时也把自己从乱七八糟的网里捞了出来:反正,从前的错处已经无法挽回,他现在所能做的,就是尽力去弥补。   他抿了抿薄唇,用他平日里能做到的,最柔和、最慵懒、跟离痕学的,最能诱惑女人的嗓音,平和的开口问她:“有心事?”   月皎皎从没听过他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过话,一时也没能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就说出了自己此刻所谓的心事——   “我好冷……”   好冷……   她说完之后,当即后悔了,他会不会把她身上仅剩的毯子给拿走啊?   她认床,嫁到王府没办法把床给抬过来,只能带着她的毯子,抱在怀里或盖在身上的时候,才能让心稍微安定些下来。   安全感从她的丈夫身上得不到一星半点,便只能寄希望于毛绒绒的、没有生命的一方毯子。   蜷缩成一团把自己裹起来的时候,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的无力和心慌仿佛可以被抵挡掉一些。   此刻,她低下了头,并不敢真的看他的脸。她知道他不喜欢她,她怕他看到自己的脸,一生气,把自己唯一的精神寄托也给抢走了,只好用两只小手紧紧的抓着毯子,不肯松开。   她想,他要是真要拿走她的毯子,她就……其实,除了不知所措之外,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照之前的经验来看,但凡她有哪点不如意了,他就痛快了,脸上不是幸灾乐祸,就是冷嘲热讽,她也实在是没那个心思再去消化他给她的苦不堪言了。   赵夺没料到她会冷,这个季节,他盖着薄被都觉得热……   他见她像个受惊了的小兽,心头一阵抽搐,出言道:“冷就靠过来些。”   她低着头,没敢言语,也没有动作。   他心疼,更加不甘心,以至于语气加重了许多:“靠过来!”   她惊愕于他的霸道,带着十足的诱惑与安心,抬起头的时候,他眼中不是嘲讽,而是许多的怜惜与爱意,她有些不能理解。   正晃神的时候,他已经把枕头被子,还有他散发着温热的身体,一齐靠了过来。他轻揽过她的腰,看着她松散下来,长如瀑的墨发,手指触及之时,已经小心的将她如丝绸般柔顺的长发轻轻的拨到一边,以防不小心压到会叫她不舒服。   他极尽小心的动作,生怕弄痛了怀里的小女人。   成亲时他的视若无睹,现如今,成了他表现亲昵最好的证明。      ☆、第十四章   月皎皎属于非自愿的被赵夺禁锢在怀里,他胸口散发出的暖意,有肌肤相触时散发的粘腻。   她有些不舒服,可他的手贴在她的后脑,下巴搁在她的头顶,还时不时的轻轻蹭个一两下。   原本恋人之间亲昵的举动,却实打实的把月皎皎的汗毛惊的全竖了起来。   他的呼吸打在她的耳畔,湿润的舌尖忘情的轻吮她的粉嫩的耳垂,直叫她的鸡皮疙瘩起了一地。   两个人一个在尽力温存,一个被吓的后背发凉。   月皎皎别扭的接受着他给的、本该在她第一次时该有的怜惜与爱抚。当一切都结束的时候,她紧绷的身体与神经终于松懈下来,可人一点睡意也没有了。   她望着赵夺意犹未尽的轻咬了她的胸前粉色的莲芯,整个人虽然麻麻地很舒服,可心里却毛毛的。   赵夺轻轻的替月皎皎理好额角满足之后凌乱的碎发,低沉着磁性嗓音甚是暧昧的问道:“还冷吗?”   她现在是被他扰得浑身发烫,雪白的面颊上透着一层薄薄的粉霞。   他觉得怀里的人很紧张,想到这是他跟她成亲这么久,第一次主动抱她,她会不习惯,也正常。   他想着,以后要天天这么抱她,好叫她早些适应,他以后还有许多的情话、恋人之间的亲昵举动要给她,他的关心爱护,他面上的微笑,他的温柔,他要她逐一的接受,再不叫她在王府受一丁点欺负。   然而……   那封休书……   他越想越乱,越乱越纠结,越纠结越生气,牛角尖已经钻不出来了。   他不明白自己当时怎么就鬼迷了心窍,怎么就答应给她写下那份笔墨!   他觉得自己头疼得很,手上不自觉的多用了些力气,却听到月皎皎轻声的闷哼了一声。   他赶忙放开了自己的手,望着她轻蹙的眉头,有些心疼的问道:“我弄疼你了?”   她对于他突如其来的关心很是接受无能,甚至觉得他是不是又动了什么坏心思,本能的往后缩了缩。   他瞧着她害怕的模样,有些心伤,更多的是心疼,他想,她的那些小习惯其实很可爱,比如   月皎皎这一整个晚上都没被他扰得心惊胆战,不知道他这人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他的怀里很暖和,可本该叫人融化的温柔,却让她冷不防的打了个好几个寒颤,他的手过之处,身体有无数的酸麻,心里却凉的一抽一抽。   他知道她紧张,也极尽温柔的吻她,更加使出全部忍耐力叫自己忍住不占有她。   两个人各怀心事的紧绷着。   他卖力的亲弄,给她温存,想叫她舒服些。   她费力的接受,后背在他的触碰下一阵阵发凉。   终于……   两个人都没有睡意了……   赵夺忍得实在辛苦,他嗅着她发间清甜的莲香,回味着此前伏在她身上随心所欲的索取时,那种异样的快感……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望着月皎皎红扑扑的小脸,他怕自己不小心失了分寸,若是伤了她那就不好了,便只在她的唇上轻点了一下,随后披上衣服出了门。   月皎皎刚有点准备放松下来,准备享受的意思,他却一下子掀开被子,跳下床,急吼吼的夺门而出,这让她很是尴尬。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摸黑下床。   外头清冷的月色透过门窗处的白色薄油纸撒进来,到处都朦朦胧胧的。   他走的急,并没有点灯。   她想,一定是她一直没有反应,只晓得咬着下唇脸红,一个劲的害羞叫他觉得没劲了。   她没有找到火石,冷不防被桌子绊倒在地,膝盖磕的生疼,却没好喊出声来,她怕他会突然回来,他不喜欢她闹出什么动静。   保持着跌在地上的动作缓了一会,这才有力气勉强撑着身子从地上爬起来。   她虽然已经极尽小心,可还是吵醒了在外头守夜的香茶。   望着香茶慌慌张张的模样,她抿了抿唇,并没有说什么,只任由着她将自己扶到床边坐好。   她有些不好意思,很是抱歉的问道:“吵醒你啦?”   香茶见到原先不可一世的大小姐陡然绵软成这副模样,心头当即一阵恼火。   她是打小就跟着月皎皎的,还比她大了七八岁,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如同亲姐妹一般亲厚,此时望着自家小姐被欺负成这个样子,怒上心头,说话便也没了顾及,“小姐,你何必要忍到这个地步,他把你伤成这样,你怎么还不让我告诉老爷夫人,偏要我帮瞒着,说你身体不好,这不是白白落人口舌嘛!”   月皎皎听了她这番气势汹汹,她所有的伤心痛苦都化作了唇边的一抹苦笑。   赵夺成亲十年,一直没有子嗣的原因,不过是一碗可笑的避子汤。   她其实大可以告诉老夫人,或者让香茶给月家二老递个口信,总能有办法在王府里大闹一场,叫他不敢小觑了她,不能总是肆无忌惮的欺负她、伤害她。   可……没意义了。   他不爱她。   他抱着她去合梨殿的时候,他不知道她有多么的欣喜若狂。   合梨殿,是他的私寝,他的任何女人,从没有一个人能进去过。   她以为,至少那个人,被她的卑微感动了,即便只是可怜她。   那碗冒着热气,泛着苦涩的避子汤真真是灌的她透骨心寒。   假的,全是假的。   他和她水□□融的顶峰,她叫着他的名字:赵夺。   他却唤了一个陌生的名字:眉儿……   眉儿是谁?   管家欠她一份情,亦可怜她在王府的处境,也看不下去她这般一厢情愿的热脸贴冷屁股,便告诉了她。   商贾这两个字叫她彻底断了指望,赵夺是真不喜欢她。   他爱的人,也有身份之别,却能为她把王妃的位置空了十年。   那个女人在他心里,一定重要至极。   步步生莲……   莲花……   说不定,花眉儿喜欢的也是莲花,所以他给她步步生莲。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她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对赵夺存了男女之情的心思,许是为了叫外人瞧不出她是个穿越者的身份,所以顺应着原主,爱上了这个男人。   他每晚灯下处理公务时,认真的侧脸总是在柔和的烛光下,有恍若天人的美好,他轻颤的睫毛一上一下,带动空气的流动,不仅狠狠地晃了她的眼睛,更是直达她的内心深处。   心头的悸动再也停不下来,她每晚都等他,她乐意等他。   她每次都给他做清甜的羹汤,可他不知道,他喝的成品是她练习了许多次的成果。   他不知道她给他绣祥云之前,绣了多少块帕子,戳了多少次手指,染红了多少的白锦才敢真的在他衣服上绣。   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也不会想知道。   他不爱她。   她唯一能做到的抗拒,就是在他伤害自己的时候,努力的憋住眼泪不哭出来。   这是她最后的尊严。      ☆、第十五章   月皎皎叹了口气,她望着香茶因为愤愤不平而涨红的小圆脸,她想诉苦,终究也只是抿了抿唇:“以后,这样的话,别再说了,叫人听去了不好。”   香茶的眉头皱的紧紧的,她望着自家小姐奄奄的模样,如果不是月皎皎一直嘱咐她不可冲动,她早就冲到赵夺面前揍他一顿,再不济也要好好的质问一番!   她一脸的愤愤不平:“小姐,你就真打算让王爷把那女人娶回来?”   她担心她家小姐的处境,现在月皎皎名义上还占着一个康王妃的名头,那这个妻妾们才不至于真的敢当着她的面欺凌到她的头上来,可倘若康王爷的心上人真的被抬进王府,只怕月皎皎连一方立足之地都不会再有。   月皎皎听着她担忧,又想到那封休书,心里头不是滋味。   她不是没有办法留在康王府,只是不知道留下来能做什么。   她用一年的时间换到了这封赵夺解脱的休书,她许诺想办法帮他把花眉儿娶进来,可他当即拒绝了,给的理由见她的心如同刀割:   他必定要花眉儿做正妃。   正妃——也就是意味着,他必须要先休了她。   好,赵夺,我成全你,成全你对她的一片苦心。   她知道他心急,所以让他以无后为由休了她。   她提了半年的时间,他当即就拒绝了,语气是那样的急促,他仿佛很矛盾,却又在顷刻之间做出了决断:   “一年,半年的时间说出去不会有人相信。”   这是他的理由。   她没说什么,只是在心里反复的告诉自己,不能哭,他只是不爱她。   她不想叫他看不起她。   当初是她死皮赖脸的要嫁,总不能现在求着人家把自己休了吧。   她月皎皎自问脸皮还没厚到这个程度。   而且,她爱的再卑微,也有自己的自尊心。   她将那封承载着赵夺的希望、满覆着她的失望的休书折好,放进原本绣着祥云打算送给他的荷包里,两头红色的粗线紧紧的系好,这才递到香茶的手里。   她紧紧的握着,到底把自己给说服了,又轻轻的将荷包抚平,道:“香茶,你明日回趟月府,将这个荷包放到我床头的暗匣里收好。”   她想了想又嘱咐道:“别叫王爷瞧见,你明日悄悄的回去。”   香茶望着手中细润的云锦,问道:“小姐,这里头是什么?”   月皎皎望着她眨巴眨巴的眼睛,浅浅的笑道:“这里头啊,是康王爷最想要的东西。”他从第一天娶我的时候,就巴不得休了我。   后头的话,月皎皎把它吞在喉间没说出口。   巴不得——是有多想?   估计是做梦都想。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想。   她除了对他坚持一年之后的不急躁表示佩服之外,同时也为自己感到难过,他在意自己的爱人在意到要为她铺好所有,为她铲平未来道路上可能遇见的所有苦恼。   赵夺啊赵夺,这下,你可高兴了吗?   一年后的夏末。   这是休书的生效日期。   她在等,她估计他是是急不可耐的等。   香茶将荷包小心的收在怀里,很是舍不得月皎皎。   她拉着她纤细的手,语气里全是悲痛:“小姐,你最近真是瘦的太多了。”   她望着衣服已经松垮的月皎皎,心里头不是个滋味。   想半月前,她家小姐嫁进康王府,那是何等的风光,整个烟阳都是欢腾的,可如今,人却被她爱的男人不知轻重的伤成这样。   她有些不忍,遂提议道:“小姐,不如,等半个月后省亲的时候,咱们叫老爷夫人想个法子,让您留在月府,把身体养起来,然后,不回这没良心的康王府了!”   她觉得自己的提议甚好,至少,对月皎皎来说,是最好不过的选择了。   香茶这边在屋里一口气把对康王爷的怨怼说了个遍,其他的都是在不停的劝她家小姐不必守着这么个没有良心的男人……   那边赵夺泄完火刚好回来,在门口光听她骂他了,更加可气的是,她一直在劝月皎皎离开王府,离开他的身边。   这让他很不能接受,即便,他待她家小姐是不好。   可他现在后悔了。   他现在爱上她了……   他要她留在他身边。   他被香茶的话气的不轻,脸色是阴了又阴,正欲闯进屋里的时候,却听到月皎皎软糯的嗓音。   她说不可。   不可……   她说,这件事绝不能传出去。   她怕这事会坏了康王爷的名声。   她怕坏了赵夺贤德的声名……   赵夺在屋外头,听着月皎皎无处不在维护着他,心里头很不是滋味。   这女人在自己人面前都不说他的坏话。   这女人怎么这么傻!   他紧握的拳头松了下来,也没有真的闯进屋子里去,他知道,那样不仅会吓到香茶,更会吓到月皎皎,而她,身体本就不好,万一再给刺激出什么事,那他就能后悔一辈子了。   他走到角落里,一直等到香茶和她说完话,从屋子里走出来,这才现身进去。   月皎皎还坐在床边,小巧的眉头紧锁,见着他进来的时候,很明显的一愣,眼中已然有薄薄的水雾。   她没想到,他还会回来,还会来她这里。   她以为,她惹他生气了。   赵夺对于刚才听见香茶的出言不逊绝口不提,他不想叫她烦心,白白的费上许多精神。   他知道她没多少力气帮他宽衣,他脱了自己的,也顺手把她的一起脱了。   他记得她说她冷。   人体的温度恰好可以驱寒。   所以,他抱着她直接裹进了被子里。   小人儿现在就贴在他的胸口,呼吸打在上头,温热中带着缠绵的幸福。   她微凉如丝绸的发丝蹭在他的肌肤上,更叫人觉得舒适。   其实她很好,只是他从前没有看到。   只过了不久,就听见怀里的人匀称的呼吸声。   她不再是之前紧张的模样,反倒有些随意的将手搭在他的腰侧;身体不再没有安全感的蜷缩着;她的侧脸靠在他的胸口,睡得很安详。   他记得她唯一一次这样安稳的睡着的时候,还是在洞房的时候——他吼她之前。   感觉有很久没能见到她这样安心的睡下了。   他在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同时在她的额间轻轻的印下一个温热的吻:皎皎,睡吧。   他盯着她的梳妆台,想着那封休书,可刚一有动静,就听见怀里的人不满的哼哼,甚至胳膊将他紧了紧,整个人也朝他贴的更近。   他怕弄出了动静,怀里的人好不容易才有的一次安稳觉被打断,终究于心不忍,他想,明日,明日他起的早,那时候再拿,一样的。   想到这,他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头发,轻声的说道:“睡吧。”      ☆、第十六章   一夜好梦的月皎皎睁开眼睛的时候,坐直了身子,伸了个懒腰,舒舒服服的扭扭脖子,却发现赵夺还在她旁边睡着。   望了望外头的天,已经日上三竿了……   他不用早朝吗?   从没见他起这么晚过!   要不要叫他?   月皎皎咬着下唇,望着他平静如玉的睡颜,一下子想到成亲的第二天早上,他使坏心眼没叫她起来,差点害的她要受家法……   要不,也不叫他了!   可……   朝堂——政治……   这可比家法要严重数百倍,她脑子里骤然出现电视剧里演过的那样,抄家、流放、满门抄斩……   不是吧……   月皎皎一边想一边抽搐着嘴角,一边摇着赵夺的胳膊,一边扪心自问为什么,是不是脑子坏了……   望着他从容的张着双臂接受侍女的侍奉,月皎皎在心里狠狠地鄙视了自己,他不就是个肩宽腿长的嘛!   她跟他的协议里有要假装恩爱这一条,不然用无后这一条,到时候会显得欲盖弥彰。   她听到赵夺这番信誓旦旦的话,虽然半信半疑,但古人的规矩她实在是摸不透,好多更是让她闻所未闻,无语至极。   他那么想摆脱她,那他说的肯定是最有利于他跟她快速脱身的办法。   月皎皎点点头,表示赞同了他的想法,于是望着他对她的方向微笑时,不自觉的也朝他回敬了浅浅的笑意。   她小小的瓜子脸雪白,站起来的时候,粉嫩的唇微微上扬,水灵灵的眼睛弯起来了些,带着稚气的脸上,有清甜的香味。   赵夺一时看得愣住了。   他的眼底里尽是她无邪的天真与美好,他所追求的权术财富,其实远不止她的一个会心的笑容来的实在。   曾经,他也是有机会能够拥有的。   他望着她,下意识的靠近,然后伸手,将她拥在怀里。   轻轻的,怕用力太大伤了她,又怕力道不够,她挣脱了出去——像呵护一个稀世珍宝一样爱惜她。   月皎皎推脱不得,又见底下有下人在,估计他是要营造一个夫妻早起恩爱和谐的假象。   本着定了约定就要遵守的规则,她只好任由他抱着,奈何她实在做不出享受的表情,只好把脸埋在他结实的臂膀里,以期遮一遮羞。   他抱的挺尽兴,她有些无言,因为她现在好饿……   她想着,要不随他抱吧,反正就算真的饿,也吃不了多少东西,顶多喝一点炖的烂烂的肉粥。   天天吃,真心吃的快吐了……   她原先对肉的执念——得吃一段时间的绿色蔬菜缓和一下,不然真心吃不消。   吻落下来的时候,她除了吃惊,更多的是无语——这人做戏做的也太敬业了!   被自愿的承受着他给她的温热,如果不是因为她身体受不住,她怀疑他会真的顺手把她给上了。   月皎皎觉得赵夺今天特别闲,不仅陪着她一块晚睡晚起,还贴心的帮她靠好在软垫上,擦手洗脸做的不亦乐乎。   香茶端着食盘进来的时候,他当即就站了起来,月皎皎以为,他终于做戏做的累了,正准备松一口气的时候,赵夺居然从食盘里端起给她熬好的药粥,坐在她床边的时候,一脸幸福的微笑,就像望着自己的心爱的新婚妻子。   他端着碗,雪白的瓷勺里舀了半勺清粥,轻轻吹了吹,更是细心的放到唇边尝尝还烫不烫,见温度刚好,便要送到月皎皎的嘴边,却被香茶慌忙的拦了下来。   香茶吓了一跳,她家小姐没办法一次吃那么多,万一呛着了,她不一定有力气咳出来,每次只能一小口一小口的小心的喂着。   赵夺见着香茶紧张的模样,生怕月皎皎会因为她不如他的意就迁怒于她,心里没个滋味,难不成他待她,真的差到了不见她不痛快自己就不乐意的地步了?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同时也照着香茶说的,只在勺子里小小的舀了一勺。   她现在只能咽下这小小的一口。   他虽然心痛,却也没有真的表现出来。   一小勺一小勺的喂着,见她皱着眉费力的咽着,心头一阵抽搐。   他爱怜的替她擦着嘴角,耐心的喂着她。   赵夺是照顾她照顾的尽心尽力,那边月皎皎是被他吓得一愣一愣。   他脑子坏了,还是情商下线了?   从他们签订契约的时候他就开始不对劲,他一直殷情的叫她招架不住。   他是为了摆脱她。   没错。   月皎皎如是想着。   一大束玫瑰花出现在她房里的时候,她险些被被嘴里的细粥给呛死。   她以为他塞到她手里的一大捧红色的软香已经是惊吓了,接下来的金莲铺路才叫她真的合不拢嘴。   她望着下人们进进出出,来回摆设起来的各式闪闪发光琉璃莲花,嗅着房间里清甜的荷香,她有些没反应过来,但更多的是对赵夺毫不顾忌旁人眼光吻上来的尴尬。   他疯了吗?   做戏?   月皎皎大睁着眼睛,任凭他的舌在她的口腔里搅弄,除了觉得软绵绵的很舒服之外,更多的是心里毛毛的,后背凉飕飕的。   他怎么了?   他受刺激了?   屋子里的人不知何时全退了出去,赵夺结束了对她唇齿间的索取,依依不舍的离开她原本粉嫩柔软,现在被吸的红肿的唇瓣时,心里头全是幸福。   离痕说,女人,特别是她这样的小女生,都是喜欢花的。   这几日,离痕也在烟阳,倒向他请教了不少追女孩子的问题,虽然说的不甚满意,但好在他也在追自己跑路的女人,两个人倒是可以交流交流经验。   赵夺望着她一张小巧的脸,微微下垂的眼帘,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轻声呵气时如空谷幽兰,怎么看都是好的。   他的手指不自觉的轻轻磨砂着她微红的脸蛋,望着她眼中迷离,一伸手,将人轻轻的揽在了怀里。   他的额头在她的肩窝处磨蹭,嗅着她的发香,到底没忍住在她雪白的脖子上留下几处自己的印记。   月皎皎对赵夺又亲又抱又送花的举动表示不能理解,这人做事,难道都是这样的面面俱到?连一丁点做戏秀恩爱的机会都不放过?   她望着满屋子的粉色,又有鲜花的清香,心头一阵窒息。   她想着:他不爱她,所以才要做的这么兴师动众,所以才能更好的坐实她无后的罪责。   她终于没忍住叹了口气,努力的想要平和自己的心情:羡慕、失望、不值、伤心……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她怕他再这样隆重下去,她对他的戏言与假装全都当成了真的。   她有些恍惚,总觉得他做戏做的太真,他会在最后抽身的时候毫不留情,而她入戏太深,终将撕心裂肺的接受他抛弃她的痛苦,结果也只能告诉自己,当初是她活该。   这一切都是做戏!   月皎皎如是告诉自己。      ☆、第十七章   赵夺抱着月皎皎,终于抱的心满意足了,也就松了手。   月皎皎的鸡皮疙瘩却在他对她偏着头轻扬嘴角时再一次冒了出来。   她对他的这个微笑给了极高的评价:   俊朗、慵懒、走心——   瘆人……   她打了个寒颤,抽动着嘴角,想着要不给他也回一个,扯了半天,只勉强扬起了一侧,如果不是眼神没跟上,那真就活脱脱的变成给了他一个在动坏主意的冷笑。   下人不知何时都离开房里,紧闭的门窗透进来几缕金色的阳光,恰好洒在赵夺扬起的侧脸上,此刻的他,温柔美好,眼神中全是柔柔的宠溺。   月皎皎一时看的有些愣住了,她的双颊在他深情地注视下开始泛起薄薄的粉霞。   房间里弥漫在玫瑰的香甜,大片的粉色是少女娇嫩的心,身边的男人眼神中带着含情脉脉,这样的情况,很适合说一些情话,或者,一个吻。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望着他高挺鼻梁下,还带着上扬弧度的薄唇,她不敢跟他说什么,只是不自觉地就把自己凑过去,在他的唇上轻轻的印下一处温热。   从前的夜晚里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在这样的温情景色中,她因为那两瓣薄薄的触感,心狂跳不止。   他会生气吗?   又一次被抱在怀里的时候,她紧绷的神经终于放了下来,原来,他没有生气。   她靠在他的怀里有许久,抿了抿唇,终于深吸了一口气问了出来:“你不用早朝吗?”   赵夺听了她的问题,没有松开手,只是心里暖暖的,他把下巴在她的肩窝里轻轻磨蹭了一会,这才心满意足的抬起头。   她关心自己。   赵夺如是想着。   “今日不去了,我陪陪你。”   月皎皎听着赵夺带着笑意说出来的温柔话语,除了大睁着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他之外,委实做不出其他的表情。   陪……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表示不能接受他给她的理由。   如果他说,他昨晚睡了,所以起迟了,这个借口才是正常的吧!   她有些汗颜,但又不能太过表现出来,只能抽一抽嘴角,咬着牙抵制他在她身上游走的手,“不,不用陪我了……”   赵夺瞧着月皎皎这窘迫的模样,倒是乐得欣赏,他的手一直滑到了她纤细的腰侧,这才停了下来。   倒不是他不想,而是他怕自己不小心伤了她,望着她满脸的绯红,他唇边的笑意不减,手指轻轻的在她粉嫩的面颊上划过,“怎么,你今日有什么事吗?”   她听了一愣,今日有什么事?   她仔细的想了想,还真没什么事!   赵夺这般殷勤的模样叫她吃不消,她怕她那一天就会被他突然吓出什么毛病出来,她咬着牙,硬扯出来一个微笑:“我……我要……”   要什么……   啊……   想不出来……   天呐噜……   赵夺觉得她张着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模样实在可爱极了,明知道她只是不想跟他待在一块,除了心伤,更多的是有心要好好地捉弄她一番,便佯装出一副听不明白的模样,问道:“要?要我?”   月皎皎被他这个隐晦的问题羞的更加说不出话来,只能“我”个不停。   他不觉有它,更是坏心眼的继续叹气:“不行啊,你现在得好好地养着,可不能再想这些事了。”   “我……”月皎皎被他噎的已经连话都接不下去了,只好眼泪汪汪的望着他。   哪知道赵夺依然是一副以满足妻子为己任的、大义凛然的模样,继续道:“唉,别哭别哭,等你好起来啊,我必然好好地喂一喂你!”   “不是,我……”   他并不给她机会,一下子又把她的话头给截了过去,“到时候,我们再生几个孩子,你在家带着宝宝,我必定不让人欺负了你去,咱们一家享天伦之乐,可好?”   “……”   月皎皎欲哭无泪,她根本来不及拒绝,只能被动的接受他没下限的调戏,更是在唇齿间被他把话堵得严严实实的,直到快要窒息了才被他依依不舍的放开。   她望着他,打心底里觉得他疯了……   那碗避子汤叫她卧床至今,陡然听他说出这样的话,看着用情至深的模样,却叫她心间气不过:“你不是不想我生你的孩子嘛!”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也没有继续说什么,那件事他很清楚明白的知道自己做错了,也后悔了,可……   身为一个王爷,他实在拉不下脸去向一个女人道歉。   就这样相对沉默了一会,直到屋外响起了敲门声,他忙起身去开了门。   其实他根本不用亲自去,只是,他太尴尬了,像抓住了一个救命稻草一般,起身的时候,带起了一阵让人心神不宁的清风。   彩儿看到自家王爷亲自开了门,整个人惊讶不已,平日里对礼仪要求的一丝不苟的王爷突然——亲民起来,这是不是太……然而惊吓归惊吓,可一下也反应过来了,端着药盘便准备屈膝行礼。   赵夺直到这是才发觉不妥,然而已经做了,他只好先绷着脸,冷冷的等着她行完礼,然后抬头挺胸,信手阔步的离开,脸已经丢了,   可正欲离开的时候,突然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休书!   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不能走,再尴尬也得留下来,好歹先把休书给拿走。   他厚了厚自己的脸皮,又折了回来。   乌黑的药汁在白瓷碗里轻微的晃动着,月皎皎本来打算把人先遣了出去,喝上几口也就算了,因为这药实在太苦了,哪个知道前脚出去的赵夺又一次折了回来。   他望着她手中的药碗里,还剩着大半的药汁,却已经对准了旁边的秋海棠……   “你是打算叫这秋海棠跟你同甘共苦吗?”   听着赵夺音调冷冷的调侃,她吓的手一抖,连碗都掉了。   可怜的秋海棠被砸的脑袋晃了好几晃。   她不敢看他,只好支支吾吾的解释:“它,它渴了。”   她这般欲盖弥彰的胡说八道,叫赵夺是又好气又好笑,也不知怎的,他就真的笑了出来。   从来不知道,这丫头这么可爱。   他望着她涨的通红的小脸,也不拆穿她,顺着她的话往下问道:“那它现在喝饱了,可以出去晒太阳了吗?”   “可……可以了吧……”   赵夺慢慢的走到她的床边坐下,一伸手捏起她的尖下巴,左右的望了望,觉得这朵娇花真的要他好好精心的养着才行,于是也不管她愿不愿意,打横就抱起了她:“你的花要晒太阳,我的花也要见见日光。”      ☆、第十八章   夏末的清风温柔的拂过长液池,平静的水面带起波光粼粼,一如赵夺小心的轻揽着月皎皎削瘦的肩膀。   怕她吹了风头疼,硬是要她带上面纱。   她现在没心思去想赵夺是不是又在动什么歪主意,她只知道身边的这个男人,愿意给她安心——无论是不是在做戏。   她渴望了好久,也期待了好久。   终于,他愿意给她了。   一年的时间……   她和他,还有一年的时间。   哪怕是假装,也好。   至少,在有人的地方,她可以很放心的把自己靠在他的怀里。   至少,在有人的地方,他不会拒绝她亲昵的触碰。   她犹豫着,终于伸出了手,纤细的手指慢慢的靠近他放在腿上的大手。   那双手,有着健康的麦色,她的小手苍白瘦弱,只是小心的、试探性的将他随意搭在腿上的食指握住了,却并不敢用力。   她想,他要是反感,一抽手指就能离开她了,而且只是握他的一个手指,不会闹出什么动静。   如果,他真的不愿意,那么她和他,这样的小心翼翼,可以避免许多的尴尬。   她闭上了眼睛,随时准备将自己的手收回来,或者,他突然起身离开。   手被一个温热的手心包围的时候,她的心猛然的一阵颤动,她低着头,努力的把眼泪给逼了回去。   “坐在这等一下。”   听见他在她耳边轻柔的话语,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起身。   她望着他一个飞身,进了藕花深处。   这个季节,即便还有满湖的碧莲,可莲花大多残尽,孕育出了饱满的莲子。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没时间去想,因赵夺已经回来了。   他带回了满湖的莲叶清香,做回到她身边的时候,手中一支开的正好的粉莲却是递到她面前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不好意思,刚才望见湖中心、在碧玉盘的掩映下,有一支开的正好的娇莲,他很想送给月皎皎,送给身边这个在最娇嫩的年纪的女人。   花递到她的面前,却没见到她接,他看得出来她的犹豫,但更多的,是眼底的欣喜。   如果在平时,他早就不耐烦了,他其实最烦女人磨磨唧唧的样子,可这时候,他心里无端的一阵刺痛,却又不想表现出来,于是面上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我瞧着挺好看的,送给你就拿着。”   听了这话,月皎皎才伸手接了过来,脸更是羞红的低了下来:“谢谢你。”   他望着她很宝贝的把花接过去,放在鼻尖轻嗅着,唇边漾出清甜娇憨的笑意,她的娇羞叫他心头一荡,他忙把视线转回来对上满眼的碧玉,然后深呼吸。他告诫自己,不能急,同时压下身体某处升上来的某些躁动。   园子里弥漫着自然的荷香,沁人心脾的味道叫人流连。赵夺陪着月皎皎静静地坐着,说是晒太阳,其实也不敢真让她晒着,寻了处有树荫的阴凉处,轻轻的替她摇着扇子。   两个人沉默了有好一会了,眼看着日头要到正中央,再不说话,就该回去了,回去了,又该尴尬了。   好好地一个联络感情的机会,不能就这么让它跑了!   赵夺见着她手中的莲花,碧绿的花茎带了许多得凸起,她的指腹已经紧紧的贴在了那上头,他这才知道:原来,她也很紧张。   他觉得他要是不先开口,今天是别想再跟她说什么话了,这女人,当真被自己给吓着了,连在他面前多说几句话都不敢了。   他寻了个看起来很应景的话题说了出来。   “我记得你说过,你会制莲韵香。”   月皎皎听他说了,自然也点了头。   他顺着说了下来:“趁现在莲叶正好,不如,你去制一点来。”说完他就想咬自己一口,她现在哪有力气去做那些研磨花粉的活。   他也没敢去看她此时的表情,反正都是要触景伤情的,不如就现在想个办法弥补一下。   嗅着清甜的味道,心里平静了下来,脑子更是冷静了下来,他继续道:“你来说,我在旁边给你打下手,咱们,总是能制出一些来的。”   他怕她拒绝,也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把他能想到的她的回答都给堵了个遍,如果点头答应了,那自然很好,如果不答应,那……   “你房里的莲韵香我闻着很舒服,只是现在用完了,在别处又买不到,晚上不闻着这味,我都睡不着了。”   “快要吃午饭了,等吃完了午饭,你再睡个午觉……”   赵夺这边是自顾自的说个不停,却不曾想被她一句“王爷”硬生生的打断了。   王爷……   又是王爷。   他听着,也抿了唇,然后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月皎皎的手指已经用尽全力的握着碧绿的花茎,倒刺勾得她手指很痛,终于也让她清醒过来。   她听着他所有美好的设想,这些,全都是她求而不得的东西,现如今,他就这样许给她,轻易地给了她。   她突然不敢要了。   是补偿吗?   花茎“啪嗒”一声断了的时候,她依旧低着头,只是带了细不可闻的哭腔,“你能不能,能不能抱抱我。”   她并没有抱希望,却在她话音刚落的时候,被揽在一个温暖的怀里。   红着的眼眶终于没有落下什么,她把自己往他怀里埋了埋,终于在心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整理好了心情,这才推开了他。   “莲韵香做起来很麻烦的,我看,要不等等,等我好起来,我多做一些送你。”   赵夺唇边的笑意清简美好:“怎么,皎皎还怕我不耐烦?”   她倒是真的怕他会不耐烦,男的哪有喜欢这些琐碎的玩意的,做不过是闲来打发时间用的,只是她不能真的说出来,便不说话了。   赵夺低着头等她的回答,见她抿了唇,便也知道自己在她心里的印象差到什么了地步,除了在心里死命的揍了自己一拳之外,便挑起了她的下巴,动作轻佻却又情意绵绵。   他在她的耳边轻声的呼气,低沉的嗓音里带了些许的哀怨:“皎皎都开始嫌弃我了,那,是不是要给个机会,让我也,表现表现?”   ☆、第十九章   月皎皎拗不过赵夺,只能任由他抱着去了房里。   制香——在她的指导下,他倒真的做出了一些能用的成品。要知道,这莲韵香制作步骤繁琐,而且对质料的温度要求非常高。   她望着擦汗时呼了好大一口气的赵夺,心里想着:这男人竟这般有耐心。   他们这次统共用了一两百枝的碧玉盘,不过只得了这二三两莲韵香。   赵夺深深地感受到来自月皎皎的鄙视之情,他在她细致入缕的指示下,先是分量没搞对,再后来是温度,怎么也达不到她说的三十八度半,最后他只好根据是不是刚烫手来评断。   望着历经千辛万苦做出来巴掌大点的分量,他“嘶”的一声吸了一口气,同时感慨道:“这香以后还真要省着点用,太不容易了。”   月皎皎对他这话表示赞同,她道:“对你,确实不容易。”   他见她这些日子下来,第一次大胆的调侃了他,心里高兴,没忍住就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佯装抱怨道:“我做的这样辛苦,皎皎不夸夸我么?”   月皎皎听着他这一声娇嗔,鸡皮疙瘩自头顶开始冒出,她望着他眨巴眼睛期待的模样,真心没想到他平时这么个一本正经的人还会有这样的表情,实在是太逗了。   抿着的唇再也拦不住来自内心深处的嬉笑,她指着他,从一开始的上扬唇角,到后来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要不是他一脸哀怨的替她抚背,她真能笑岔气。   卧房里点了些赵夺刚制的香,清甜中带了些许虽然苦涩,却让人醒神的味道。   月皎皎闭着眼睛深嗅了一口,辨别了出来,道:“是何首乌的茎。”   赵夺轻轻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同时点头赞扬道:“皎皎这鼻子不得了啊,我只加了小拇指甲那么点的料子都能被你嗅出来。”   她听了他由衷的夸赞,不由得脸红起来,很是谦虚的说道:“没有,也就是我从小闻惯了。”   他听了她这样说,怎么跟自己打听的不一样?   她家不是不兴这些……   他望着她带着绯红的脸颊,煞是疑惑。   赵夺会奇怪也不全然怪他,他自明白自己的心意之后,便迫不及待的想要了解这个女人的一切,于是,明里暗里的派人去打听,把她家的底给摸了个遍,其中就包括这位大小姐的喜好。   月皎皎是月家的掌上明珠,自小便是睡在金窟里长大的,要什么给什么,性子更是骄纵,说是目中无人,那还是抬举了。她在他这,一直文文静静的模样,真叫他懊恼是被自己吓得。   她的娱乐方面,赵夺听着长扇的回报,不由得感慨:这丫头真会玩!   自小便沾染了各种纨绔子弟的恶习,各大赌场都有给她留的盘口,艳阳最大的娱乐场所长乐坊有她固定的位置,如不是因为是个女人,只怕妓院都能被她家全盘下来。   这样的一个小恶霸,其实对香味并不敏感,或者说,她在出嫁之前,很厌烦香料。   突然转性?   赵夺想不出别的理由,难不成还真是被自己吓得……   他盯着月皎皎带着笑意单纯的大眼睛看了又看,觉得也不是没有可能。   商贾家长大的女儿,真的能美好的像一张白纸吗?   他有满腹的疑问想得到解答,可他并不敢真的问出来。   眼前的这个小女人,现在敏感的像一只胆小的猫,他和她的关系好不容易缓和了一些,如果这时候问出一些叫她紧张的问题,再吓到她,那可真是得不偿失了。   他见她笑得停不下来,也不好意思起来,忙道:“好了好了,别笑了。”   她听了,虽然在点头,可一时半会也停不下来,要知道,他这般受气小媳妇的模样,叫她更加没办法止了笑。   他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女人肆无忌惮的当面笑成这副模样,许是笑能感染,他也没能忍住跟着她一块笑起来。   两个人笑了许久,站在外头的侍女不知发生了什么,互道不解之后,便抿着唇,忍着由房中两位带起来的欢乐。   夜晚的清风轻拂过大地,处处洋溢着柔柔的暖意,康王府那个受伤的小女人,终于在赵夺的努力下,愿意对他露出自己的笑颜。      ☆、第二十章   自从那天月皎皎给了赵夺一个莫名其妙的连环傻笑之后,赵夺就变得——很粘人……   晚上点了他历经无数失败才得来的一点香之后,他嗅着那缕清甜的香味,对自己的手艺甚是满意。   他走到坐在床边的娇妻身边坐下,邀功似得往她身边凑了凑:“皎皎,你闻闻,这味道,可不比你制的差吧。”   月皎皎嗅着莲韵里头明显放多了点南枝,那味道甜的好像在给鼻子吃糖,可她见他今日笨手笨脚制的确实辛苦,便给了她一朵小小的笑莲在唇边。   赵夺见她笑了,一把就把人揽在了怀里,下巴轻蹭她如丝绸般的黑发,嘴里依旧如蜜糖般的讨着好:“为夫这般心灵手巧,皎皎不给点奖励吗?”   心灵手巧……   月皎皎听了他不择成语的自夸,除了嘴角不自觉的抽搐了一番之外,也伸出了手,轻轻的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不错不错,二两香沫只花了一下午的时间,若是像我这般笨手笨脚,即便用光了满湖的荷花,也是不成的。”   赵夺得了她这番奇怪的夸赞,由下巴换成额头,蹭的地方更是从头发直接换成了胸口。   她被他扰得痒痒的,双颊不禁浮上一层薄薄的粉霞,她轻轻的推他,却被他反握住双手,压倒在床上。   “我的奖励,我现在来取。”   他居高临下的望着身下这个娇羞的小女人,唇轻轻的落在她的额头上,宣示着自己的心意。   难舍难分的一个吻停下的时候,两个人都已经气喘吁吁,月皎皎的两个唇瓣更是被吸的红肿,她紧了紧被他扯开的衣襟,一张小脸红扑扑的,眼睛眨巴眨巴的望着他。   深情对视?   赵夺自顾自的猜想着,他的目光里带了柔柔的情意,却又由一瞬间由诧异到惊喜。   他的女人,竟然主动扑过来咬上了他的唇……   原本准备享受她的侍奉却一下子在唇齿间尝到了血腥味。   好疼……   嗬,这丫头下口可真狠!   他没有推开她,反倒是乐呵呵的接受了她带有报复性的侵略。   她这样的女人,要真愿意跟他不计前嫌,只怕必要讨回来自己失去的才行。   赵夺如是想着。   月皎皎轻轻舔舐着他唇瓣上腥甜的鲜血,像不放过美味一般,一寸也不放过。   终于,她咬够了,心里的气撒了大半,这才松了口。   她望着他同样红肿的唇瓣,佯装震惊道:“王爷,你怎么肿的跟香肠嘴了!”   赵夺舔了舔上唇,没有丝毫的生气,反倒漾起许多坏笑:“嗯……某人平时,每天晚上不都肿成鲍鱼,嗯?”   她望着他朝自己挑眉的模样,骤然反应过来,脸刷的一下滚烫起来。   鲍鱼……   鲍鱼你妹!   她朝他翻了一个白眼,竟然无法反驳他。   赵夺虽然在床上对她毛手毛脚,却也不敢真的要她,望着她被自己扰得水汪汪的模样,努力的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侧撑着身子,替她理了理额头汗湿的碎发,没忍住又吻了一下。   听着她不满的从鼻子里发出轻呼的声音,他坏坏的问道:“饿了?”   她抓着他还在雪莲处用力的手,委屈的点头,发出小猫儿似的轻呼:“嗯。”   他道:“那,我喂你?”   她羞红了脸:“嗯……”   她闭上了眼睛等待着他的进一步侵略,哪知道这人居然直接跳下了床。   身体骤然失去了他温热掌心的覆盖,有些凉凉的。她用薄被捂着胸口,撑着身子哀怨的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   只过了一会人就回来了。   还带了一份香喷喷的药粥。   饿了……   原来是这么个饿了……   平时在床上被他带坏了,原本脑子里满满的想的明明是——算了,太丢人了!   她望着他已经吹凉递过来的一小勺粥,很不情愿的张了口。   她瞧着他喂的认真,也不好意思跟他抗议表示自己的不满,只好一口一口的吃着直到吃不下。   “王爷,我……”   她红着脸,羞涩委婉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愿,奈何这赵夺见她咬着下唇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模样实在是可爱的很,心里实在是享受她对自己撒娇,索性装起傻来:“啊?还没吃饱?”   她以为他明白自己的意思了,“嗯”了一声便偏过头去,手上用来遮羞的薄被子也松了,只不过她刚想躺下了就听见起身时衣料摩擦的声音,再后来,又是一碗熬得细细的药粥……      ☆、第二十一章   一勺又一勺的粥递过来,月皎皎终于受不了了,伸手抵着赵夺,“我,我不饿了,真的。”   赵夺听了,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道:“真饱了?”   她点头:“真饱了。”再不饱就撑起了!   她实在没好意思跟他提自己的原意,眼睁睁的望着他提上来,出去一趟之后又变得正常的模样,她在嘴上嘟囔着,心里却暖洋洋的:   他在乎自己!   外头的天黑的比以前要快上许多,不一会儿就听见隆隆的雷声。   夏末秋初,一场大雨带来一阵风。   屋外头呼呼的挂着。   屋里头两个人相拥着。   月皎皎身体的渴求随着时间冷却下来,正准备洗洗睡了,哪知道赵夺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在她耳边轻声的呼了一口气,直让她的身子打了一个哆嗦,一个性福的哆嗦。   然而……   他的下一句是:   “我饿了。”   我——   饿了……   她的身体如同受了一道闪电般立刻火热起来。   他饿了……   他终于饿了!   他——真的——饿了?   ……   月皎皎一脸黑线的望着他坐在桌边,煞是优雅的动着筷子——他果然饿了……   侍女在一旁伺候的尽心尽力,他也不觉得别扭,吃得甚是开心。   月皎皎从头到尾的无语,这货饿就饿,说得那么暧昧干什么!   她除了鄙视自己又不要老脸的想歪了,还在内心狠狠地骂了那些不纯洁的某岛国片,什么饿了!全是骗人的!   她望着他就着清粥吃小菜津津有味的模样,本来涨的圆鼓鼓的小肚子仿佛明白了主人的意愿,瞬间消化了一些,给她的胃腾出了一点点小空隙,喉间也配合的脱了一口略微响亮的口水,在安静地连一声咳嗽也不能闻的房间里,直叫赵夺闻声回眸。   他的笑容瞧着人畜无害,甚至比烛火还要温柔,嗓音更是低沉慵懒,只是柔声的问了一句:“又饿啦?”   她听了他的问题,觉得自己如今已经无法直视“饿了”这两个字。同样是身体饿了,同样是来自内部的需求,奈何她实在没那个脸皮去表达了,声音已经小成了蚊子,轻飘飘的传过去一声:“嗯……”   果然……   他理解的饿跟她理解的不是同一个,因为他这时候已经把吻递过来了……   可……   她是真饿了……   内牛满面……   他依旧没有真的给她,却也把她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她懒懒的躺在床上,整个人像没了骨头一般的,脑子里空白一片的快乐刚刚褪去些许,这才想起来,赵夺方才裹着长衫,急匆匆的又出去了一趟。   好可怜啊……   她在心里如是的想着,然后继续回味着身体的快乐。   雷声轰鸣不断,侍女们早在他起身到床边的时候便全都离开了,诺大的屋子里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而她,把自己裹在被子里,紧紧的捂着耳朵,以期能抵挡一下叫人心慌的雷声。   怕打雷实在是一个很不好意思对旁人说起的事情,如果屋子里还有别人那还好,可偏偏没有人,连香茶都被她遣出王府办事去了。   平时香茶在的时候,她会轻轻拍一拍自家小姐的背,叫她安心一些,可现在……   赵夺每一次虽是卸完火就回来,可那时间也不短,他今天都出去好几趟了,她是真的害怕,他会不肯再来了,毕竟,她的身体没法伺候他过夜。   该死的雷,早不打晚不打,偏要这时候……   瓢泼的大雨带着披沥的怒吼,她除了围绕在心中的惊慌,更多的却是想着,这样的雨,他就那样急匆匆的出去了,会不会着凉,会不会生病……   要不要出去找他,他已经走了有好一会了……   出去吗?   万一,他去了别的小妾那里,那不就尴尬了嘛。   可……   紧紧的裹着衣裳,小时候被雷打中过的阴影在内心狠狠地折磨着她。   暴雨如注,她执伞的手渐渐地有些撑不住,由地面激起的层层水花已经将她裙摆上的芙蕖尽数打湿,黏在腿上,难受的紧。   他在书房还是……   她站在了原地,突然不动了,诺达的王府里,她其实并不太会记路,每次都是香茶领着她她去的。   她努力的回想着方向:   东……是哪边……   她有些茫然的望着前方,天空中飘散着一层厚重的雨帘,视线所及的范围使她已然分不清自己的方位,只晓得前面雨声的回响特别大,仿佛,是一片荷塘。   她不记得自己已经走了多久,只在脑中无数次的告诉自己,不可能到长液池这里。   头嗡嗡的疼了起来,有清浅的梨花香随暴雨而至。   是赵夺?   他在前头?   没错了,他定是在前头!   想也没想的就朝寻着那点子不知从何而来的诡异的梨花香味跑过去,撑不住伞索性就松了,可是“噗通”一声,包围着她的不是赵夺温热的胸膛,而是冰凉的池水,还有噼里啪啦打在她脸上生疼的大颗雨珠和一股脑涌进鼻腔的冰水。      ☆、第二十二章 作者有话要说:  雨越下越大,凌乱的消失在湖面。 大股的凉水没有丝毫的犹豫蜂拥至月皎皎的口腔、喉咙,她来不及咳嗽,甚至没有力气扑棱。 震耳欲聋的雷声轰鸣,厚重的雨幕阻隔视线,黑夜里,世界只剩下模糊的雨声。 被动的接受知悉的痛苦,她下意识地,想喊救命。可嘴唇一张开,七窍就被冰水冲击,瞳仁被猛地刺痛,厚重的压迫让耳膜传来撞击。肺叶无可奈何地吸收着忍无可忍的液体,心脏像被液体浸泡似的被攥紧。 神经不由自主地绷紧一颗弦,唆使着四肢乱无目的,去寄望一个哪怕一丁点儿借力点。 赵夺,你在哪? 脑子里乱哄哄的只剩下猛烈的刺痛,剧烈的痛苦自心间升起。 明明闻见了梨花香…… 他那么喜欢梨花,那么喜欢…… 莲——这里有满湖的莲…… 对了,秋天了,哪还有什么莲花,都凋零了、残尽了…… 梨花——合梨殿——赵夺…… 再见了…… 时间的流逝感一点一点被拉长,知觉被疯狂的液体吞噬,逐渐像光一样消失…… 没有一个人知道,她离开了房间。 没有一个人知道,这片偌大的池子里,有他们的王妃。 赵夺怎么会知道,在这样一个无助的漆黑夜晚之后,他再也见不到她了…… 倘若他再了解她一些,倘若时间后退一些,多给他一点时间,他会知道她心中的恐惧,必然不会将她一个人留在雷声轰鸣的雨夜…… 倘若,假如还有倘若…… 女主领便当,小米虫:The end 当然,这是第一个谎(哼(ˉ(∞)ˉ)唧)   赵夺把月皎皎从长液池里捞出来的时候,心就一直揪着。   他抱着她湿透冰凉的身子,觉察不到她的呼吸时,他当真吓坏了,好在,现在人已经醒了。   呵斥是他自己也没想到的,带着质问,还有他的心慌。   为什么寻死!   为什么呢?   月皎皎茫然的望着他,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生气,她还没有从刚才的噩梦中清醒过来,现在只知道赵夺气的青筋都爆起来了。   发生什么事了?   脑子里想有一群小矮人在打架,乱七八糟的,还疼。赵夺的话传到耳边时,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过来的,嗡嗡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许久都没有见他这么生气了,上一次,好像是成亲的那天晚上,他在床上吼了她。她记得,那时候她的胳膊揽在他的腰上,这是她的小习惯,如果有人一起睡,她喜欢抱着对方。   她记得,他不喜欢……   望着自己现在正靠在他的胸口,而房间里面,只有他们两个人。   或许,靠的太近了,而且房间没有别人,用不着做戏,自己这样,他不喜欢罢……   撑着身子把自己远离他时,下意识的还说了一声“对不起”。   赵夺听着那一句怯生生的道歉,心疼的厉害,可他不能接受,她怎么可以寻死!   他不记得自己哪里做的不好,难道,她还在为那碗避子汤耿耿于怀?   花灯节就要到了,她的身子没法出去玩……   是因为这个?   是不是太草率了!   第一次下那个池子,也是暴雨,这一次,更是为了同一个理由,唯一的区别是,这次,她真的跳水了。   若不是心血来潮想穿那件她绣了貌似是祥云的衣裳来穿,他不会特地绕回来,如果没绕回来……   他不知道……   后怕到整个脊背都是冰的,可转念又是一想,如果他没有心血来潮……   没有心血来潮,他直接回去了,说不定还能撞上她,也不会叫她白白的遭这个罪了…   可——那只是一个说不定……   “为什么寻死!”   他又一次问了出来,只是语气稍微缓和了那么一点点,不过这样的一点点是要跟前一次作精细的对比才能发现,可月皎皎压根没听清他的第一次质问,以至于被吓得小身子骨一抖,再说话,声音都是发颤打蔫的。   她想解释自己没有寻死,可是她的头还是很疼,语言组织的能力失去了大半,口张开了半天,说出的话断断续续,到最后,她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她迷路了……   有梨花的香味……   她以为他来了,所以去找了他……   掉到水里了……   她以为他在前头……   她以为他不会来了,可还是想去找他……   她害怕打雷,很怕很怕。   月皎皎说的乱七八糟,前言不搭后语,到最后自己都被自己绕晕了,她觉得再说下去,赵夺该气的打她了,也就悻悻的闭了嘴。   被他紧紧的抱在怀里时,她依旧没能反应过来。   他生气了,所以,要勒死她?   他的双臂实在是太有力了,她被他禁锢在带着暖意的胸口,差点没能喘过气来,好在,他自己松了手。   她低着头,没敢看他,也听着他的教训。   迷路——   她确实是路盲……   她小声的嘟囔着,虽然想要解释,却也不好意思告诉他自己路盲到英语六级的水平:“我不认得路嘛……你家这么大,我也没来得及走过几次,就一直在床上躺着了……”   寻死——   她没有,那是以为他来了。   她以为,他喜欢梨花,所以身上会有梨花的香味。   赵夺望着她紧咬着下唇的模样,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   梨花——他不是喜欢梨花……   不对,换种说法,其实也可以这么理解:   他喜欢的是花眉儿,而花眉儿喜欢梨花。   合梨殿的繁华花海,少到可以忽略的、本不是给月皎皎的那几朵步步生莲,却是她双颊处薄粉的心动。   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温泉上大片的琼脂美玉,不知道要不要告诉她那是给另一个女人的。   他忽然就迷茫了。   如果说出来呢?   她会生气?   不,她本就对他薄如蝉翼的心会直接碎掉吧。   好不容易才叫她敢对自己稍微放下心防……   花灯节——花眉儿方才来过了,她邀他那天去长情街游玩……   梨花香——那时候沾上的吧……   他见到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尴尬……   拥抱、接吻……   恋人之间平常的亲昵举动,柔软的唇瓣相接时,他的心里却充满了愧疚……   皎皎——   这个名字叫他不知所措。   梨花的味道刺激着他的鼻腔,叫他不安。   他心不在焉的与心上人亲热,不知所措的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份感情……   暴雨已经狂降不止,一如他的心,淤积着慌乱。   他对她起了一个谎,一个叫他日后悔的肝肠寸断的谎:“对,梨花……我喜欢梨花。”      ☆、第二十三章   发烧是意料之中的事,赵夺望着月皎皎红扑扑的小脸,触着她热到不正常的体温,不知道怎么回事,嘴上虽然教训着她,可心里却疼的很。   刚嫁进来紧接着就是祭礼,随后便卧床至今,她不认识路,也正常。   他想着,等雨停了,等明日,带她去王府里好好的把路认起来。   王府的女主人,不认得自己家的路,这要是传出去,别人指不定要怎么笑话他康王府。   虽然浑身发烫,可人还是不由自主的打着颤,他抱着她在被子里,用身体捂着她。   下巴在她冰凉的发间轻蹭。   人现在在她怀里,他还能抱着她,心里有无限的感慨。   这女人可真是叫人不省心。   他的腰侧有她揽过来的手,她紧紧的抱着他,他原本想趁她睡着把休书拿走,可稍一有想离开的动静,她就皱着眉哼哼两声,他望着她烧的红彤彤的脸蛋,没舍得真的离开。   算了,明天吧,反正现在人就在他这里,在他的怀里。   天亮的时候,月皎皎望着在身边睡得正香的赵夺,不知道该不该叫他起来。   怎么还不去早朝……   他难道不用去早朝?   早朝啊!!   昨天说是陪她所以没去,那今天呢?   抄家……   流放……   满门抄斩……   月皎皎在一旁自己把自己吓个半死,也顾不上是不是会打扰他的好梦了,赶忙抓着他的胳膊就开始摇:   宝宝起床……   宝宝起床……   原本自己床边听了十几年的闹铃在她的脑子里阴魂不散的转着,许是发了烧,脑子被烧坏了,她顺口就带起了魔性的“宝宝起床”……   宝宝起床……   连音调都模仿的一摸一样……就差再叫两声“咕咕”来仿真了……   宝宝起床……   望着赵夺睁眼时露出的迷惑表情,她口中的宝宝起床才终于停了下来……   宝宝心里苦,但宝宝不说……   “宝宝?”他望着憋的满脸通红的月皎皎,听她叫自己宝宝,心里的感觉奇怪的很……   宝宝……   她怎么知道自己的乳名是宝宝……   看来,母亲是真喜欢她,连这事都告诉她了。   母亲喜欢她,这可真好。   但……   宝宝……   他堂堂一个大男人,自他记事开始,便不肯再让长辈这样叫他,这几年人死的死,散的散,所以知道这件事也没剩下几个,陡然再被叫自己的乳名,还真是……有点小激动啊……   可……   他红了红脸,清了清嗓子,刚起床的嗓音还有些慵懒,带着低沉的磁性:“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对,叫名字,就像那天晚上……   她在犹豫……   他抿了抿唇,又说道:“也可以叫我夫君。”   她抬头望他的时候,居然全是莫名其妙……   难道是不喜欢这样的称呼?还能叫自己的丈夫什么呢?   他自顾自的思考被她的一声“王爷”打断。   王爷……   又是王爷……   月皎皎自是不知道他刚起床脑子里大大小小的开了多少会,只晓得现在天亮了,帝王不都是天蒙蒙亮就开始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嘛!   她见他醒了,便抓着他的一角寝衣轻轻的摇着:“你该早朝了……”她说着,竟然低下了头:“会不会已经迟了啊?”   她没等他回答,望着外头大亮的天,竟自顾自的自责了起来:“肯定迟了,都怪我才起来,我该叫你的……怎么办,对不起……”   赵夺:“……”   他一直等她把自己的自我鞭挞絮絮叨叨的说完,中途还打了两个哈欠,伸了一个懒腰,还顺带着思考今天带她去哪处园子里逛逛……   早朝……   他要想做到每日早朝,那还真不容易!   离宫在都城昌禄,他这里是烟阳,去一趟快马加鞭就得十来天,他还真没那个打算去每日到离王面前表现自己的鞠躬尽瘁。   除了倾国公谋反那件事,他还真有许久没去过昌禄了……   说到倾国公,他的独女倾岚就在长情楼做老板娘……   离痕……   他在脑子里过了几遍最近的重要的公事,好像也还是倾家谋反的事情了……   拖了四年,本该尘埃落定的事情,也不知道离痕脑子的哪根筋没转过来,非要给她家平反……   这一下牵扯的势力太多了,竟也有烟阳的几处富商……   说起来,月家是烟阳首富……   想到这,他望向咬着下唇可怜兮兮道着歉的月皎皎,心下一紧——总不能牵扯到她家吧……   月家的目标太过显眼,可月皎皎又是这样一副不只人事的模样,他觉得自己的担心或许太多多余——   可……   还是谨慎些为好。   今天得去找离痕好好谈谈! 作者有话要说:  男二:作者君,你再不让我出现,我就……我就…… 作者(坏笑脸):你就怎么样?嗯? 男二(一秒变冷漠):白倾岚找我说媒好几次了,对象是宋家的三小姐,她口才太好,我已经…… 作者(忙站起来):别别别,她……你别理她,我叫离痕管管她,你……你…… 男二:…… 作者(打电话中):喂,离痕啊……对,我梁老鸨啊! 啥?白倾岚出门了? 快把她拦下来带到房里啪啪啪! 拦不住? 那就拖回房里啪啪啪! 嗯,好的,好,放心,嗯,会平反的,嗯…… (挂电话,迎上笑脸):男二君,别急嘛,咱们有话好商量! (又拨电话) 喂……赵夺啊……我梁老鸨啊! 啥?她又躺床上了!你说你这人…… 啊?她自己想不开跳河? 迷路? 你…… 喂…… (挂电话无奈脸):男二啊,那啥,女主她……哎,别走啊……   ☆、第二十四章   进来更衣的是彩儿那就算了,可送药的竟也是彩儿!   赵夺冷冷地视线落在她的身上,足足把这个矮个子的小身子吓得抖了一抖。   他从她手中接过药碗,随手就倒进了一旁的秋海棠中,语气冷冰冰的问道:“香茶呢?”   王府里女人多,勾心斗角的事情更多,他从小就耳濡墨染,见得太多了,也习惯了,后来就开始看好戏……   从前他没那个兴趣管这些,反正王府里无聊,可现在,月皎皎在他心里深深地扎了根,他不能放任这些女人乱来。   侍奉药石这些事向来都是这些女人身边的心腹所做的事情,随便交由旁人,就等于把命交到那人手里,更何况彩儿还是媚竹身边的人,她有手段、有心机,更主要是那一张脸,魅惑众生,王府里他宠她宠得很。   月皎皎嫁进来的近一个月以来,他没有宿在别的妾室那里过,他实在不能放心让这样一碗来历不明的药汁进到她的房里来。   即便彩儿是做错了事被媚竹赶出来的,他也不能听之任之。   从前任由她们斗,只不过是无聊的时候自己看的也算有趣,现在……   他望着在床边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朝他投射不解目光的月皎皎,心中一阵苦笑:这女人这么蠢,还死皮赖脸的要嫁给他,还真是不怕死啊!   康王府人事背景太过复杂,皇亲贵胄、更是权臣围绕,权势庞大,嫁进来等于全家乃至隔壁老王家的狗都能跟着鸡犬升天,可王府里死亡率太高,女人更新换代太快,等闲的女子还真不敢嫁!   若是有月皎皎这等好到桃花潭水深千尺般的家世,又长了一张俏丽的脸蛋,哪怕只加上些小心机,再稍微注意一下自己的人生安全,那便足以在王府立足,可偏偏这个月皎皎是个异类……   真真是浪费了月家这么好的资源……   彩儿已经跪在地上浑身发抖,不停地磕头哭喊饶命,赵夺冷哼了一声,只居高临下的盯着她,并不说话。   压迫性的氛围叫人喘不过气来,一屋子的女人赶忙跟着跪下,除了……   月皎皎望着赵夺面前跪成一片娇软身子,除了感觉到空气里弥漫着的的莲韵香有难言的压抑之外,更多的是莫名其妙。   发生了什么?   她只是发了个小呆,然后世界从和平变成了这样要死要活的一幕……   她不明白赵夺怎么突然要处死彩儿……   联系前因后果,她得出一个叫赵夺哭笑不得的结论:   “你是不是嫌弃我喝药花你家太多钱了啊?”   赵夺:“……”   他张了张口,不知道是不是该告诉她,以后在王府里要对人留个心眼。   望着她一脸的天真模样,甚至还在为自己用了他家太多的药材而自责,他突然就说不出来了。   说出来,她会害怕的吧。   月家这么多代就出了她这么一个女儿,只怕是从小便是捧在手心里的,必定没有受过哪怕一丁点委屈,反倒是到了他这里……   他有些不敢说,万一人家听完了当场决定回家省亲省到明年夏末,那时休书的时效也到了,正好名正言顺的再不来了,那可怎么好!   她家势力实在太大,他还真没办法用礼仪术法把人强留在自己身边……   突然发现,月皎皎还真是叫他这个王爷没办法,说要嫁就真逼得他娶她为正妃,若是月家知道自己的掌上明珠受了这样大的委屈,逼得他再把人送回去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这,他嘴角不由自主的抽了一下,他还真是拿她没办法……   话到嘴边只能换了个遍,为了叫她瞧不出破绽,只好精简精简再精简,又在心里反复确认这番话不会叫她反感,更不会叫她害怕,还能体现出他的关心,达到了一石三鸟的作用,这才放心的说出来:   “药凉了,你先坐着,我去给你再做一碗来。”   月皎皎望着他离开的背影,也带走了一屋子的侍女,瞬间冷寂下来的卧房叫她真是摸不着头脑。   明明彩儿端过来的时候是热气腾腾的,而且,可怜的秋海棠到现在还冒着热气……   她觉得自己一直在他家白吃白喝的,什么也不做,脑子里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不好意思。   果然是好家庭里出生的人,这种有付出才能有得到的思想都根深蒂固了吗?   她下床的时候,自己给自己穿好了衣裳,想着要不给他绣一个香囊好了……   没办法,她父母万般告诫她,到了王府,千万千万不能自降身份,不然一定会受欺负……   她当然也明白这点,加上她这身体细皮嫩肉的,委实不适合做端茶倒水这些事情,还不如绣个——等等……   她骤然就想起自己练了那么久依旧被他嫌弃的祥云……   拿出刺绣的时候,突然就不知道该不该下针了,万一,浪费了他家这块白布那怎么办……   白布——蜀锦:“……→-→” 作者有话要说:  听说作者有话说不计数字,以后有些过多的故事性叙述,还有一些后文会提及的一些……后面你们就知道了,那时候就晓得放在这里的好处了,不会让心看得很累…… 然后我会假装这章只有不到两千字…… 其实真的不到两千字……   ☆、第二十五章   赵夺端着药再回来的时候,她反正是没见到彩儿再跟着进来。   问他人去了哪里,他只说彩儿笨手笨脚的,被他赶出去了……   笨手笨脚……   她也笨手笨脚……   看来,再过不久,她也该被赶出去了。   可不久是多久?   大概就是来年夏末——其实也没多久了。   他望着她咬着下唇略带痛苦的模样,一下子就知道这丫头在胡思乱想……   可,他不知道这件事哪点值得她纠结。   问她吧,她摇头又不肯说。   唉,女人啊……   约了离痕下午在长乐坊见面,顺便也好谈一谈平反的事情,月家的事情他必得好好地关注起来,绝不能叫她无辜的受到牵连。   他走的时候,对着月皎皎千叮咛万嘱咐,千万千万别再往水里跳。   月皎皎被他说得满脸通红,都说了那次只是一个意外,可她没敢反驳他,只好不停地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他望了望四周,还真没看见香茶。   又问了一次香茶去了哪里,毕竟是从小跟在她身边的,能让她跟着进王府,说明也是个聪明伶俐的,有她在月皎皎身边,他总归能放心些。   月皎皎自然不能告诉他,她叫香茶把休书带回去了,只好胡诌了一个理由:“她……我让她出去给我买些料子……”   买料子?他无言:“怎么,王府里的不够你用?”   她低着头,支支吾吾了半天:“我,我不敢……”   赵夺:“……”   他汗,这丫头知不知道她家花了多少钱才让她做了他的正妃,她就算来王府朝死里败,败上一辈子也回不了本……   他坐在她身边,见她低着头,索性轻捏着她的下巴叫她能与他对视:“你是王府的女主人,我的便是你的,有什么不敢用的。”   他轻柔的嗓音叫人听着很舒服,她依旧低垂着眼帘,口中应了他一声:“嗯。”   她连路都还没有认全,女主人什么的……她只是随便听了听。   其实没必要认路,反正这王府再过一年就跟她没关系了,那时候他的心上人名正言顺的入主康王府,其实,并没有她什么事。   敷衍的应了他,等他走了,她在王府里也没什么事,闲的都想把自己给用线绕起来……   只是今日不同,只过了一会,便有一群侍女带了一大堆华贵的锦缎过来了……   赵夺说,给她绣了玩……   这些锦缎望着就感觉好贵……   他家真有钱!   朱钗首饰送来一盒一盒,样子个个精美,特别是其中的一对翠玉耳铛,侍女更是着重的介绍了一番……   然而在月皎皎的印象了,只有贵、好贵、真他妈贵这几个概念。   这对耳铛在她的字典里,那就是真他妈贵的等级。   全叫给收到仓库里了,反正她也不出门……   那些锦缎……   她没敢用,一是怕绣坏了,二,是真的怕他生气。   就用着素净的——她以为是最便宜的蜀锦一点一点的下针。   祥云、梨花,要不要再绣一个荷花呢?   她拿着针比对了一番,发现竟然那么突兀。   香茶回来的时候,按照她说的,给她带了些素简的帛锦。   她跟她学着,身为新手,她照着香茶说的先画了模子,再下针,果然就方便了许多。   然而,绣的依旧不好看……   赵夺的生日恰好是花灯节那日,算算日子还有十来天,梨花、祥云,按她的手速以及计算的失误次数,应该来得及,只是那荷花花瓣繁复,倒真的来不及。   她想着,其实也不必要真的绣上去,做些别的,有香味萦绕,星星点点的残存,总能叫他每每问到的时候,能想着她的好,其实也够了。   遣人去长液池深处看看,还有没有未残尽的荷花,采过来制成干花,熏上香料,总之,不辜负她这番心意便是了。   戳了手第十七次之后,香茶终于看不下去了,再这样下去,她流的血都能把布给染红了……   她想帮她绣,让她家小姐专心准备香料就好,可月皎皎不肯,到底要送给赵夺,她能给他过的生日,只有这一个了,所以必要事事亲力亲为。   又换了块料子,许是绣出经验来了,她觉得自己的第一针下的极好,随后的一瓣梨花花瓣绣的顺溜了,香茶看了,也是很赞许的点了点头:“小姐都戳自己戳出经验来了。”   月皎皎讪讪的笑了,心里却是期待着的,她想着,照这个速度,必然能赶得上他的生日。 作者有话要说:  周四开始,每天日更3000+,争取在保证质量和数量的同时,把小米虫在半个月内写完。 然后,咱们来年再见了,同志们。   ☆、第二十六章   “让你绣花玩,不是叫你戳自己玩!”   赵夺耐心的替她的手指换药,同时又一次的嘱咐她,见她的软软的手指头戳的红彤彤的,除了心疼,也好奇起来,她绣什么呢,这么认真。   他问她,她扭捏着偏不肯说,她抬着头,一张小脸红扑扑的望着他,长睫毛扑棱扑棱的一颤一颤,她的眼睛里有着清亮的光,忽调皮似的凑到他面前,在他的脸颊处轻轻的点了一下。   他不知怎的有受宠若惊的感觉,这丫头怎么突然……   很想把人抱在怀里,她却又一次的把唇凑了过来。   原来,刚才那下是试探。   她每一次的主动都叫他心跳加速。   只是唇瓣的厮磨便让他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他从不知道自己这么敏感。   新婚时她张开双腿的引诱叫他不能自己,如今只是一个小小的吻便叫他按耐不住。   性/欲被她轻易的就勾了出来,可人现在身体偏经不起性/交,这可真是个折磨人的事情。   抱着她的身体狂乱的吻着、舔着,却不能真的进去。   ……   人又叫他弄得水汪汪的,雪白的肌肤变成了浅浅的粉色,莲蕊已经挺立,他望着她微张的小口喘着气,想着也不是不能做,只是他没舍得叫她继续受罪,披了衣服便出去了。   晚上的时候,她把自己埋进他的怀里,直到听见他平稳的呼吸声。   他看着瘦高,却有着结实的胸膛,手臂的肌肉见到的时候真叫她心颤不已。   她望着他平静的睡颜,手指在他高挺的鼻梁上轻轻地滑弄着,声音小小糯糯的在他耳边萦绕:“其实,我真的很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可是……”可是你已经有心上人了。   她并没有真的说出那番叫她吃心的话,让她在意的事情,只继续诉说着自己的心声,剖析着自己许久之前就想说的告白:   “我只是想让你看我一眼,我以为我做到这个地步,你哪怕是可怜我也会愿意让我给你生个孩子,我以为你至少——其实,我想你只有我一个……”说着,她苦笑了一下,连声音都低了下去:“你都不喜欢我,我的这些,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如果你真想娶她,我帮你。”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你已经有了心上人,我以为,我那么努力,至少你能……”   她没法说下去了,一个人根本没法把心分成两瓣给别人,血淋淋的,他那么爱花眉儿,怎么舍得叫她为这样的事情烦心。   她已经决定好了,今晚是最后一次跟他私下亲昵了,反正一年之后必定要离开他,还不如趁现在狠下心来……   他们之间的一纸合约,寄托着赵夺对未来的无限向往,他会和自己爱的女人过一辈子,而月皎皎,带着她放弃尊严的闹剧,换回来一纸休书。   或许,明年的夏末,她将会成为整个烟阳的笑柄。   当初是她自己偏要嫁给他,果不其然的被休了……   这些日子赵夺的温柔缱绻,半真半假的宠溺当真叫她无法自拔,可——   管家的话像一把利刃狠狠地刺在她的心上:   花眉儿……   打雷的那个夜晚,康王爷去见了花眉儿……   两个人在合梨殿里,许久之后才出来。   雷声轰鸣的时候,她明明怕的要死,心里却惦记着那个男人,可他——跟在自个的心上人在房里翻云覆雨……   她的心要怎么承受这一切!   她也是个人,她的心也是肉做的,她也有感情,她爱他,可……这样肆无忌惮的伤害,叫她承受不来。   在她的印象里,她是他们两个之间的第三者……   在王府所受的苦都成了自作自受。   花眉儿……   她无法忽略这个女人的存在。   这些日子,她很明显的感觉到了赵夺的犹豫,他的痛苦与纠结——   他放不下花眉儿,亦不愿意放弃月皎皎。   怎么可能呢?   花眉儿不能接受,她也不可能接受。   与其望着他左右为难,倒不如她放手,成全他和她。   她望着赵夺俊逸绝伦的侧脸,叹息只是一下,随后她离开了他的怀抱,一个人独自睡在了一边。   她不知道,那个人其实听到了一切,在她睡着之后,将她轻轻的揽进怀里。   他的胸口起伏有些大,温热的呼吸打在她清凉的发丝上,原来,她都知道。   他以为她很傻,所以不会为这些事情伤神。   他以为她这么笨,所以没有注意过这些事情。   他以为她这么天真,所以会将那些伤害过她的事情忘记。   赵夺啊赵夺,你这颗心,要怎么做才好!   如果一开始,哪怕抗旨也不该娶她……   如果一开始他没有爱上她……   如果……   这女人为什么要这么委屈自己呢?   叫他的心开始舍不得,叫他做不到再这样伤害她,忽略她。   他一直一直渴望的,就是这样一份无所求的爱情,得不到,所以便把自己的给她人,总之,两个人里头有一个人无条件的付出,这就勉强算有了。   可这份爱真的到来的时候,竟叫他这般的手足无措。   他对花眉儿的好已经成了习惯,可他对月皎皎给他的温柔更是不愿意放开……   他很清醒的认识到,不能再这样下去,最后血淋淋的场面,伤害她们任何一个他都不忍心。   他很苦恼,很困惑。   他是绝不忍心真的冷落月皎皎,望着这朵娇艳的花逐渐的枯萎,她那张小脸上带着的悲戚,像一把钝刀,狠狠地刺进他的心里。   花眉儿——他灰暗的人生里,唯一的光亮……   如果没有遇见她,其实两个人的人生是不一样的。   她会成为宫家唯一的女主人,宫九喜欢她,很久之前就喜欢。他会对她好,若是成亲,现在也该有身孕了。她会在艳阳的大街小巷继续做她的小恶霸,做她想做的一切,宫九会替她善后,她只安心的玩自己喜欢的就好。   而他呢?   花眉儿——   其实他不一定能把她以正妃的身份娶回来,哪怕离王赐婚,要他娶了朝中哪位重臣的女儿为妻,又或者是从旁的国家过来和亲的公主。说不定无论他怎么努力花眉儿也只能是侧妃,他唯一能做到的只有给她一世的宠爱。   这件事,无论怎么算,月皎皎都是亏的。   他望着怀着睡得安稳的人儿,轻轻的吻了她湿润的眼睛。   他打心底里深深地叹息了一口气,柔声的问着怀里熟睡的人他的困惑与不安:“皎皎,喜欢我,有什么好的。”   ☆、第二十七章   宫九的到来叫赵夺猝不及防。   官场上的利益往来这原本是很正常的事情,可对方偏是宫九!   月皎皎因为发烧,他为了不吵到她休息,连衣服都是出了门才换的。   这时候他坐在正殿接待宫九,两个人的谈话很正式,并不牵扯儿女私情,这让他稍稍的松了一口气。   临近中午,两个人谈完了事情,宫九望了望外头的天,唇边带起的微笑依旧波澜不惊,就连说的话都带不起涟漪,叫人无法拒绝。   他说,外头日头大,不如留下吃个午饭。   午饭——你休想!   赵夺单方面的盯着宫九,他素来知道这人的脾性,做事风格自有一套讲究,他连穿的衣服都是出自同一个绣娘的手里,衣服上的纹路该绣在哪里,用多少丝线都要精细到极致,更何况是饮食!   他的衣食皆由一套法度,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对卫生要求高到叫赵夺想抽死他的地步。除非是离王开口,否则他不会将别人放在眼里,更况论留下吃饭!   他要留下吃饭?   这面子给的很大,可——他赵夺不稀罕!   如果视线能化成实物,赵夺已经把宫九鞭尸了……   他是故意的!   宫九并不望向赵夺,唇边的笑意依旧是云淡风轻的,“莫不是康王爷还有客人?”   赵夺经他这么一提醒,为了赶情敌走,连想都没想,当即点头:“没错,今日离痕要来,你就……”   宫九见他起了头,顺口就打断了他:“既然如此,我也许久未见他了,咱们打小玩在一起的几个也好聚一聚。”   小伙伴的聚会……   这叫赵夺的话说到一半,竟无法反驳他,张着的嘴巴也忘了关上——   他这才反应过来——他怎么知道离痕要来!   这人给他下了个套!   可恨啊!   这只能怪自己心急,口不择言!   赵夺在心里暗暗的骂着,却又不能失了风度,只能冷着脸应下。   宫九从头到尾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他太知道赵夺的性子了,这人放不下脸面来叫自己难堪,如果他能跟离痕学着无赖一点,直接赶他走,他自然也不好真的留下来。   赵夺这边恨他恨得牙痒痒,他们四个人从小玩到大,如果能选,他宁可每天像离痕那样起个大早去早朝,也不要跟宫九这个有强迫症的神经病待在烟阳!   宫家的家训实在是正派的很,小时候被大学士分到跟他一个学习小组,他差点没被他逼疯了:   吃饭要先端正,先吃什么,再吃什么,每次吃多少,吃几口……   穿衣要如何如何讲究,如果不小心沾上污渍必须马上更换……   礼仪方面更是叫他无以言对,磕头行礼叫个手的摆放都不能乱……   他本来好好的一个玩心少年,愣是在跟他待在一起的时间里被折磨的死气沉沉,望着离痕带着小宫女们悠哉悠哉的游荡之后,他表示心里苦啊!   终于在他跟大学士哭诉了无数次之后,他远离了宫九,可——   那么长时间的耳濡目染、近朱者赤,他竟然不自觉的就摆出了一副主子的模样……   礼仪上更是被大学士不停的夸赞,望着离痕因为太闹腾被罚站在学堂外头,他是欲哭无泪……   难不成还要感谢那个折磨人的宫九?   ……   他们几个到了十五岁的时候便开始了各自的人生:   离烈继承王位,离痕接管靖王府,宫九成了家主,他也承袭爵位。   权利的斗争实在太过黑暗,从前的死气沉沉竟如此的实用,他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此时,他望着宫九,这个人的笑容明明一本正经,却真是想让他狠狠地打他一拳才好!   他觉得这个宫九实在是欠揍的很,吃饭就吃饭,非要在他家的园子里逛逛……   这人什么时候这么有闲情逸致了!   合梨殿——他要去合梨殿干什么?   宫九只道那是他的私寝,他以为月皎皎会在里面,去看看,兴许在吃饭前能先遇见她,还能说说话。   望着殿中随处可见的玉脂梨花,他心里当即就明白了几分——怨不得赵夺在听他要来这里时,答应的那么爽快!   就知道他不会好好对她!   剑眉在听说她生病的时候直接紧锁了起来。   他的毫不掩饰落在赵夺眼中,除了叫他气愤,更多的是心慌——   他这人无论遇到什么事都是一副淡然的模样,却对她……   这事若真叫他深究起来,赵夺的心突然开始发慌:   宫九知道了,必然会告诉月家,月皎皎在他这里吃了那么多苦……   如果她家来要人……   他轻嗅着莲韵的甜味,稳了稳自己的心神,不叫宫九瞧出他的心虚,待客的礼数周全的很:“还有什么想看的吗?”   宫九摇了摇头,握在赵夺肩上的手加了许多力气,他想说些什么,却突然扬起唇角,“康王有心了。”   离痕到的时候,正好是吃午饭的点。   赵夺本打算着,几个玩伴叙旧,又都是男人,带女眷实在是——就不合适!他康王府新加的规矩!   可万万没想到,这离痕笑容满面的把一脸不情愿的白倾岚带过来了……   离痕的面子……他实在是没办法提那个临时决定的家规……   他的脑子里转啊转,突然就有一道亮光:皎皎不是发烧了嘛!病人怎么能随便下床呢!   了他的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这边月皎皎闻着香味自个过来了……   赵夺:“……”   开席之前,他特地走到月皎皎面前,反正她现在是自个的王妃,他很有一个大暖男的牵起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随后是溺死人的温柔:“皎皎,你的身体还没好全,先回去休息吧,为夫,随后便到。”   月皎皎以为他要在许多人面前秀恩爱,望了望来人,一个笑得一脸痴汉模样的离痕,她在赵夺家的祭礼上见过他一面,感慨王家的男子,莫不是都这般俊朗潇洒。   他旁边那个一脸不情愿的女子,虽然摆着一张脸,可眉目清雅,肤色白里泛红,甚是娇美,粉色的衣摆绣着大片的琼花,更衬得面若桃花。加上离痕死死地握着她的手不肯松,便能推断出她是长情楼的老板娘、离痕的侧妃白倾岚。   那……旁边那位笑得出尘如仙的男子是谁?   月皎皎盯着他,一方面是因为这男人的脸生的极好,另一方面是对他的打扮产生了好奇。   明明是一张风流倜傥的脸,却披散着头发,寻常青年男子如果披头散发,总免不了带有几分疏狂的味道,可他这样反而清雅至极,全无半点散漫。   她不知道他是谁,像离痕和白倾岚问好之后,便看向赵夺,哪知道赵夺一直死死地盯着他,一动没动过。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赵夺好像要把对方给吃了似的,可身为王妃,她也不好叫客人就那么干站着,忙招呼着尽了地主之谊——在外人面前,她可不能给赵夺丢了脸面。   虽然吃不了桌上的这些大菜,可她也没有特地的把自己平日里喝的药粥端上来,到底,跟别人不一样很不好,况且还是她家招待客人。   席间,她小口的喝着赵夺特地盛给她的鲫鱼汤,总觉得有什么视线落在头顶,一抬头,却对上一道成熟深邃的目光。   她朝他浅浅的、礼貌的笑了笑,并不说什么,因为她已经注意到赵夺越来越铁青的脸色。   这次的酒席上,完全分成了三拨,一拨是离痕和白倾岚,离痕不停的给她夹菜,也不管对方是不是气的牙痒痒,依旧是一脸幸福的模样,不停的哄着“多吃点”。   第二拨则是赵夺和宫九,两个人已经用眼神厮杀了上百回合,依旧难分胜负,而且随着宫九给月皎皎夹了一筷子她从前很爱吃的芙蓉酥,战况直接升级!   最后一拨便是月皎皎,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好好的一顿饭怎么吃的——乱七八糟……难道他们有钱有地位的人吃饭,都是这么火药味十足?⊙_⊙   她瞟了他们两个一眼,觉得他们是不会再继续动筷子了,而且离痕那边自动形成了一个透明结界,仿佛这里的硝烟与他们无关,他们只负责卿卿我我便好……   月皎皎想说些什么来打破这个僵局,可……好像没什么话说,因为她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且赵夺和那个人好像互相欠了对方很多很多钱……   算了,喝口汤压压惊。   奈何刚抿了一口,就听见“砰”的一声筷子拍桌子的声音,随后是赵夺恼怒的质问:“宫九,你什么意思!”   宫——宫——九!!   这男人居然是是宫九!   卧槽(#Д)   长这么帅!原主为了美色寻死觅活的要嫁给赵夺,她是眼睛瞎了还是脑子被驴踢过了?   她月皎皎一直以为原主没看上宫九是因为在同等家世背景下,宫九长得丑,所以宁可嫁给一个不爱自己的人……   原主脑子里满满的都装的是什么啊!   shi吗?   这一张桌子围着坐的三个男人,颜值都他妈逆天了好吧!   月皎皎愣是被惊的一口汤没含住,全喷到宫九的身上去了……      ☆、第二十八章   这顿饭吃的是有人欢喜有人汗颜……   欢喜的自然是离痕,汗颜的当然是月皎皎,因为她被宫九的颜值冲击到了,并受到了一万点伤害。   换了身衣服回来的宫九唇边的笑意依旧浅浅的,他对月皎皎一直道歉的行为只伸手轻轻的刮了刮她的小鼻子,嗓音无不透露出叫人安心的意思:   “月儿可是在王府久了,礼数愈发的周全了,从前咱们在一块出去玩,你捉弄了我那么多次,可从没得过你一句抱歉……”他说着,还故意朝赵夺瞟了一眼,语气里尽是怜惜:“你在这康王府,还不如在家里快活。”   赵夺原本打算他也就这时候说说了,想着便忍了下来,可他一句“若他待你不好,你便来告诉我”直接叫赵夺火冒三丈!   他以为他是皎皎的什么人!凭什么告诉他!   赵夺虽不想在旁人面前失态,可拳头是越握越紧,脸色是越变越差,望着宫九像大哥哥一样替月皎皎理裙摆时,拳头直接就上去了。   宫九看到了,他没躲,也不想躲,只盯着他,任由他的拳头狠狠地打上来。   一切发生的很突然却又自然,所有人都被吓得一愣,半天没能回过神来。   这之后,他从地上站起来时,望着手指上的鲜血和月皎皎吓得惨白的脸色,无奈的笑了笑,话语里满满的都是嘲讽:“赵夺啊赵夺,你还是这样,耐不住性子。”   赵夺原本是发泄的心情舒爽,听了他言语里的嗤笑,这才猛然回过神来——皎皎还在这里!   这件事发生的很突然,当事人一个不知所措,一个波澜不惊,剩下围观的离痕和白倾岚,他俩终于收回了痴汉脸和嫌弃脸,都摆出了一副假装严肃实则看好戏的脸来。   离痕轻轻拍了拍白倾岚的手,朝着月皎皎的方向使了一个眼神,随后自己走向那两个剑拔弩张的男人中间开始和稀泥。   白倾岚拉着月皎皎坐下,她望着面前那张稚气未脱的小脸,她为了嫁给康王爷来她的长情楼时的嚣张跋扈,如今……   看来当初她的设想没错,太过轻易得到的东西,不会有人懂得珍惜。   她不知道对方的想法是什么,万一月皎皎就是那种外表放荡不羁,内在是个鱼死网破也要从一而终的,那还真是难以交流啊……   她陪着月皎皎坐了一会,想了半天,终于决定开口劝一下,到底是自己出的注意,逼得人家赵夺娶了她——在明知道女方不会幸福的前提下。   她斟酌了一番,这才开了口,打算先试探一番,如果人家觉得过的不好想回家,那当然是最好的,凭月皎皎的相貌、月家的家境,她有的是办法帮她再寻个好人家,可若是人家一根筋非要一辈子跟了这赵夺……   她抿了抿唇,做出了语重心长的模样,却没来得及开口,就听月皎皎那边说道:“听闻花灯节,白老板会在长乐坊一舞。”   白倾岚点点头,同时也莫名其妙,这事不需要听闻吧,整个烟阳的大街小巷都知道,更何况这月皎皎还是长乐坊的常客……   月皎皎不知道白倾岚的惊讶,也没去注意,只在唇边勾出一丝苦笑:“长乐坊,可还有我的位置?”   白倾岚不料她会问出这话,在她的印象里,这个娇纵的大小姐这时候该找她兴师问罪才对,可她问了,自己也就答了:“康王府不同其他地方,有许多规矩要守,所以……没有了。”   月皎皎听后,只漠然的点了点头,她没有纠结这个问题,话锋转向了宫九。   她平时在王府里,有一套规矩压着,王府的女眷是不被允许随便出门的,许多的话问出来,怕叫别人听了笑话,也起了疑心,恰好白倾岚是她和赵夺的媒人,许多人问问她,也不至于出格。   “那……白老板觉得,宫九这个人,怎么样?”   这本是无心的问题,却叫白倾岚心生愧疚,到底是她牵的线,好好的一个小姑娘,嫁到这整日奄奄的,她心里也不舒服,她小心的问道:“月小姐可是后悔了?”   依旧是一句试探,只不过这次,她还要看看这人是不是死脑筋,否则,帮起来实在麻烦,倒不如不帮……   月皎皎听她称呼自己为月小姐而不是王妃,心下也明白她的意思,只不过,她现在很赵夺之间,两个人已经有了解脱的办法,中间那一年的时间,也算给自己就一个念想,全一全心意,所以她的回答同白倾岚一样,词不达意:   “花灯节那日,可有什么好玩的去处推荐?”   白倾岚听后,恰似随意的笑了一下,她已经明白了月皎皎的意思,果然是富商家的女儿,到底不像表面看起来这般柔弱,看来还是跟聪明人对话舒服些。   白倾岚出来的时候,离痕和的稀泥正冒泡,眼瞧着就要和的稀烂,她瞧着,唇边勾出一抹冷艳的浅笑:“康王爷,咱们,借一步说话,如何?”   当事人叫她拉走一个,剩下的那个自然也吵不起来,于是在嫌弃了离痕碰他肩头的手之后,若有所思的望着赵夺离开的方向,毫不掩饰的嗤笑。      ☆、第二十九章   白倾岚的寥寥数语叫赵夺不知该如何应对,打心底里的怅然若失叫他无所适从。   送走了客人,他独自一个人立在合梨殿的门口,朱漆的红门象征着喜庆。   宫九唇边鲜有的、毫不掩饰的嘲讽叫他心慌,他不是这样喜怒形于色的人,今日他来,明目张胆的跟自己的王妃回忆过去,他这样,当他赵夺是什么,死了吗!   赵夺把自己绕进去了,越想越生气,他嗅到了清浅的莲韵香味,梨花白玉更叫他望的心烦意乱,一拳狠狠地打在墙上的时候,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有瓷器触地碎裂的声音,他回头的时候,暴戾的神色并未来得及收回。   地上的甜汤还冒着丝丝缕缕白色的热气,这旁边,月皎皎一双小手紧紧的绞着裙摆,她被赵夺眼中蔓延而来的黑色深渊吓到了,从前他再怎么闹她,都没有露出这样杀气腾腾的模样,活像来自地狱的嗜血修罗。   她的手埋在长裙之上,被烫到了也不敢说一声,见着赵夺依旧盯着自己,她吓得连话都说不利索:“我,我见你心情不好,甜汤……”   赵夺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面前这个小女人,他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舍不得放手,又不能把心只给她一个人。   这丫头总是这样,认为心情不好的时候,喝一盏甜汤,吃一点甜食就好了,她总是这样安慰她自己,也以为,别人也同她一样。   十六岁……   呵,才十六岁啊……   称不上女人,还是个小丫头,一个傻傻爱着他的小女孩。   他眼中的困惑,他心间的无法割舍,无一不叫他心烦意乱。   白倾岚轻飘飘的话叫他不得不重视起月皎皎的家世。   月家——烟阳首富。   她是把自己委屈到无法想象的地步才跟的他,他呢?   随时可以抽身的恐慌,随时可能失去她的不安,赵夺望着她低着头,道歉的委屈模样,他气愤的叫自己都觉得可笑。   “月皎皎,你是脑子坏了吗?”   他的口吻很恶劣,月皎皎的脸色很苍白。   他望着她眼中薄薄的水雾,似夜空中的明星一般美好的一双眼睛,楚楚可怜的叫他心疼,他这才反应过来,他不该把宫九的气撒在她身上,她什么也没做过。   语气不由自主的就软了下来:“皎皎,我……”   他想安抚她,想吻掉水雾朦胧的隔阂,可下一秒,她闭上眼睛之后,眼睛又是清亮的,除了有些红红的,便再也找不到一丝水意的痕迹。   皎皎,你何必……   他没法说出下面的话,他不知道怎么开口跟一个女人道歉,他摆不下自己的脸面。   她不再说话,也不再看他,蹲下来收拾着面前的狼藉。   空气里弥漫着从她身上幽幽的清香,甜甜的味道确实能安抚人心的烦躁,他立在原地,望着她小小的身形,她依旧笨手笨脚,因为生病软绵绵的没有多少力气,却还能把手给划破了。   他没动,也没离开,就那样看着她,直到她收拾好一切起身离开。   她的背影清瘦却端庄,步子迈的并不大,路还不能走的很稳,却又极力的掩饰着自己,她无论受了什么伤害,都只一个人咬着牙抗下去……   赵夺愣愣的望着她远去,她从来不会给他背影,都是她默默的在他身后望着他。   他想了许多,脑子里乱哄哄的想不明白,想伸手抓住她,可又不知该怎么做。   这里是合梨殿。   这里,是他为花眉儿兴建的殿宇。   这里,有他的期待……   远去的那个人,连背影也看不到的时候,他的心像是空了一块,很大的一块,没办法弥补,没有东西可以填上这份空白,只有荒芜的土地,再长不出青涩的嫩芽。   他想找白倾岚再好好的谈一谈,他现在有些看不清自己的心,迷雾里头,一切都是朦朦胧胧的,明明以为自己玩接近了,总有那么多不得已要牵绊着他。   长情楼并不是很大,却清雅。   白倾岚就坐在大堂里等着他,从王府一回来就等着他。   她见他来了,也不起身,吩咐季鱼上了一壶桃花醉,却只给了一个杯子,一个周身镶满宝石,望着珠光宝气,奢华无比,望着与白玉酒壶毫不相称的杯子。   她望着赵夺不解的目光,只在唇边勾起一抹散漫的媚笑。   长情楼外,恰好离痕回来了,他带回来一个小巧玲珑白玉酒杯,望着与酒壶很是相称。   离痕硬要塞在她手里,说是这样好的酒,白白的落在她面前那样华而不实的杯子里,虽也能承酒,可白白的辱没了这样好的酒香。   他叫她莫要小看了这只小酒杯,酒液落下自然而然的就会变得清凉,而不必要保存在冰窖里,也能享受到清甜。   他说,这是从离烈手上抢来的,世间独此一个,她若不要,以后也没有了。   白倾岚推脱不得便接了下来。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却不喝下,柔若无骨的指尖轻轻的捻着,任凭酒香四溢。   她并没有多珍惜手中的这杯酒,浅粉的琼浆湿了她一整只手,她望着桌上的水渍,颇为可惜的说道:“唉,我好不容易寻到了这样相称的杯子……”   她说着,眼中原本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却顷刻之间冷漠下来,随手摔了那只白玉酒杯,朝离痕娇嗔道:“没意思,我不玩了。”说罢,站起来就走了。   离痕望着她袅袅上楼的身影,想着她今日如何奈何的笑,除了拍一拍赵夺的肩膀,也说不出什么,这之后,便跟着白倾岚一起去了楼上。   赵夺望着地上碎成两瓣小巧的酒器,细细密密碎裂的纹路叫人忽视不得,他走过去,却被裂痕锋利的瓷口划伤,落下了一滴鲜红的、冒着热气的鲜血。   楼上的白倾岚推开窗户,悄悄的望着已经离开的赵夺,这才松了一口气,她用手肘推了推离痕,很是得意的问道:“怎样,有没有对本老板的演技折服?”   离痕笑着,趁她不注意只,在她的唇上落下一个吻,“这是你找我帮忙的谢礼。”   她并不很认真,却也不像从前那么反感,只胡乱的“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她望着离痕,轻声叹了口气,把自己靠在他的怀里,许久之后才道:“等重夏来了之后,你就回去吧。”   说罢,也不管离痕的脸色是如何的灰暗,也顾不上他的身体为何僵硬,她离开了他的身体,离开了房间,拿着那个不相称的杯子,一杯一杯的喝着酒。   离痕走到她的身边,脸上的笑带着心伤,他告诉自己,不能急。   从她是手里接过杯子,一饮而尽,他敛起平日里的玩世不恭,认真的对上她的眼睛:“那个白玉杯,真的是离王赏赐的,我没有骗你,从来没有。”      ☆、第三十章   赵夺回去的时候,月皎皎正在沐浴,他站在重重的帷幕外头,清浅的月白色里头,人影若影若现。   香茶捧着月皎皎衣服出来的时候,望见他的时候吓了一跳。   听自家小姐说,王爷今天发了好大的脾气,她还以为,他今天不会过来了。   他张着双臂,面上没什么表情。   香茶明白他的意思,只好放下手中的衣服,上前替他更衣。   他今日从踏进来的第一步就冷着一张脸,沉默的他给人无形的压迫。   香茶不安的低着头,她怕他伤了自家小姐。   脱衣服的手有些许停滞,终于,她跪了下来,她不能眼睁睁的望着小姐受苦,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月皎皎在里头喊着她:   “香茶,你回来的时候带点药过来,我的手又开始流血了。”   香茶被赵夺冷然的望着,他眼中清冷的视线压的她有些喘不过气来,竟没办法回答自家小姐。   月皎皎小心的用帕子捂着手掌,今天被瓷碗剌了一道很大的口子,血怎么也止不住,因为血流慢慢的减少,加上她不想惊动其他人,便就这么忍过去了。   她没等到香茶的回答,以为她已经出去了,想想也就罢了。   背对着重重阻隔,她兀自寻着可以止血的东西。   脚步声慢慢的靠近,她没顾得上回头,血腥味在烟雾缭绕的房间里弥漫着,她的左手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变得惨白,捂在手上的月白色锦帕承载不了,深色的绯红落在赵夺的视线里,像用刀子在刺他的心。   他站在她的身后,一动不动。   她以为进来的是香茶,捂着手并没有回头,声音糯糯的,这个年纪的女子,大抵都是这样的。   她叹了口气,血流的太多,嘴唇有点发麻,喘息声有些费劲,她说,不要告诉王爷……   她还说,小厨房里的甜汤要看着火候……   她说,赵夺每晚都处理公务到深夜,叫香茶晚上送去给他,她的头有些晕,今晚就不等他了,想先去床上躺一会。   她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一双有力的双臂紧紧的禁锢在怀里。   赵夺把脸埋进她的肩窝,肌肤相触有滑腻的感觉,她身上清甜的莲香传进鼻腔,胸口有无限的苦涩蔓延。   皎皎,我该怎么办?我该拿你怎么办?   他现在很乱,乱的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   皎皎、眉儿、宫九……   他们都在那里,他们都等着他的决定。   他想冷静一下,给自己一点时间好好的理一理、顺一顺。   空气里有某种东西狠狠地攥着赵夺的心,他不愿意叫自己凉薄她们任何一个,却做不到两方都顾及。   他想,时间为什么要给他开这样大的玩笑。   他和她,是离烈御赐的婚礼,这本是一段人人皆道的良缘,这场他心中幻想过无数次的婚礼,这次他以为错误的结合,如今,竟叫他无法自拔。   他走的时候,月皎皎依旧保持着捂手的动作。   光洁的大理石地板印着她瘦弱的身体,她跪坐在地上,后背因为他的离开凉了下去,她没有叫他,也没有说话。   粉色的花瓣同她的手一般,浸在水中太久,久到失去了自己的颜色,忘记了自己原本的模样。   她有些失神的望着自己手上的一片鲜红,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汇集一片,缓缓流进无色的温泉,渲染成薄粉,再无法消散。   终于,她站了起来,自己给自己披了衣裳。   他走的时候,带起的暖风已经消失,他或许有留恋,可走的很干脆。   他决定好了吗?   看来是的。   月皎皎把手放在温热的水中,水温刺激着她伤口翻开的嫩肉,一下一下的刺痛袭来,叫她清醒了许多。   他对花眉儿十年的执念,她怎么可能比得上。   她唇边的笑意不是嘲讽,不是心伤,什么都不是,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只晓得眼前变得有些黑的世界里,淡粉色恰到好处的落进她的眼底。   她想,她该看开了。   她想,他的决定是时候了。   可她还是有点期待,一点微薄的希望:   或许,他对她……   她要他亲口说出这个决定,她要让自己的心不再有机会死灰复燃。   她想要那个机会。   天边晚云渐收,淡天琉璃,赵夺手中的杯子在修长的指间轻轻的摇晃,他低垂着眼睑,盯着酒液若有所思,长长的睫毛在他刀斧刻般坚毅的脸上形成了完美的弧度,这样一张叫人心颤的脸,眼中却忽闪而过某种东西,让人抓不住,窥探无果,却让人的心跟着他一起起伏跌宕。   离痕在他边上,一杯接着一杯,他黑色的眸子里有望不穿的苦涩,原本恣意潇洒的他,身影却颓然不堪,叫人望之心惊。   他们两个人都是有苦说不出,只好借酒浇愁。   旁边的姑娘殷情的倒着酒,可他们谁都没有心思去理。   “白玉杯,呵……”赵夺拿起酒杯,终于打破了他们之间的沉默,今日的一出戏,白倾岚演的太不用心,却狠狠地刺在他心间最薄弱的一处。   他仰头又喝了一杯酒,寻了一句:“离烈的寒玉杯你也舍得这样给她摔。”   离痕接过侍女递过来的酒,苦笑了一声,无奈的心伤叫他不知如何是好,“她还肯摔我的东西,这样,难道不好吗?”   赵夺听了他这番自暴自弃的话,一时之间心里不知是何种滋味,离痕这样风流的人,突然之间推了所有的风花雪月,放弃自己所有的尊严,来求一个妾的原谅,可那女人偏不肯理他。   他的放荡不羁曾叫他羡慕不已,可如今败在一个女人手里,这真叫他无言以对。   赵夺唇角的嘲讽是给他也是给自己的,他叹了口气,想劝他看开一点,可说出的话,连他自己都笑了。   他说,女人嘛,不能惯着,得叫她知道,这个家是谁的……   他说,女人,不能太宠,不然心乱起来,会疼得厉害……   他还说,如果能够重来一次,他必然不顾一切的抗旨。   他望着离痕,眼中全是困惑,他不知道自己的一颗心里,要如何住的下两个人?   必要负了一个。   必要伤害一个。   可哪一个都舍不得。   离痕听着,也笑着,只是那笑苦涩的叫人望着心酸,他拍了拍赵夺的肩膀,许多的话到嘴边,却只能说出一句看似安慰的话:“咱们都一样。”   咱们都一样……   赵夺抬起头望他,他一向玩世不恭的脸上,憔悴心伤的不像样子。   他摇了摇头,原本低垂着的眼眸更加暗淡无光,嘶哑着嗓音:“不一样我跟你,不一样。”   他跟他,真的不一样。   离痕从遇见白倾岚开始,就为她收了心,他给她的,是真心,一颗完整的心。   因为倾家涉及谋反,他为了替她家平反,不得不伤害她,尽了全力去保全她,哪怕她误会他。   他爱她,从没骗过她。   他们不一样。   离痕可以给白倾岚全部,只要她向他走一步,他会走完剩下的九十九步,不论刀山火海,他都会来到她身边。   他等了她三年,守了她三年,只要她愿意,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   可赵夺……   他和月皎皎,他们不一样。   她等他,一直在等他。   虚幻飘渺的梦里,他追寻着一个幻影。   他真正想要的,是那个端着甜汤冲他微笑的女子,是不顾一切的想要追寻着他的执着。   他的一颗心,愿意毫无保留的给那个只敢轻轻握一握他无名指的小女人。   喧嚣与繁华之后,她的出现像一个希望,终于叫他的生命里有了别的色彩。   他想念她小手柔软的触觉,想念她在捧着心站在他面前时眼中对他的期待,想念她身上清甜的味道,想念她的一切。   雷声渐渐轰鸣,墨染的天空中,有妖艳的闪电划破天际。   暮雨丝丝打湿了衣襟,清秋的呼吸里带有无尽的凄凉,记忆里那个小女人会抱着她小小的身体,紧紧的抓着一方小毯子,蜷缩在角落里,趁着他不注意的时候,才敢悄悄的望他一眼。   赵夺没有再留下,他想回去,迫切的想要回去,他知道她害怕打雷,他想见到她,想把她揽在怀里,想好好的抱一抱她,吻一吻她的唇瓣,然后柔声的告诉她不用害怕。   她的温柔与守候,已经将她的容颜深深的刻在他的心里。   我爱你这句话,成为他灵魂深处再无法割舍的一处烙印。   他推开侍者的伞,冒着大雨,奋力的跑着。   长乐街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暴雨变得幽静,看不见一个行人,在这个夜晚,他想到了她的无助,思念像一张无边无际的网,笼罩了他所有的思维。   他好想她。      ☆、第三十一章   轰鸣的雷声未歇,妖艳的闪电长鸣,天空似乎要被划成两半,暴雨依旧再狂下不止。   康王府有异常的安静,巡夜的人已经换班休息,赵夺踏进大门,不知怎的,胸腔有无限的心慌蔓延。   长乐殿中的烛火早早的就熄了,平常无论多晚,那都是等着他的一抹月光。   他推开院门,侍女赶忙迎了上来,他张开双臂,任由她们替他擦身换衣。   他望着侍女抱着湿衣服低着头准备退下去时,再也没法忍住,问了出来:“王妃睡下了吗?”   侍女听言,忙又跪了下来:“王妃歇下了,早些时候吩咐奴婢,要奴婢在这侯着王爷。”   赵夺听了,脑子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有一瞬间的空白,他点了点头,“哦,知道了,她……”   他抿了唇,没再说下去。   屋外降紫色的闪电依旧妖艳,暴雨如同厚重的珠帘垂落在屋檐,他撑着伞,站在院子里。   水珠飞溅,打湿了他的衣摆,潮湿的粘在他的腿上,难受的很。   用瓷器养的碧荷挪进了廊下,眼瞧着保存的很好,可强风一吹,竟一个没站稳从窗台跌落下来,“啪”的一声摔得粉碎。   被折断的绿荷被卷进风雨,飘摇中失了方向。   他在风雨中静静的立着,他的手指紧紧的握着伞柄,因为太过用力,以至于骨节都握的发白。他没动,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他眼睁睁的望着那朵嫩莲凋零,却一步也挪不动脚步。   卧室的门开的很突然。   恰逢一道惊雷,闪电划破长空时,映的世间锃亮,时间仿佛有一瞬间的静止,雨珠下落的轨迹偏斜,落在飞檐金甲上,朦胧的世界里,香榭亭台只能看见轮廓。   月皎皎的手扶着门框,月白色的寝衣愈发衬得一张小脸雪白。   水面晕开的涟漪晕开,赵夺欣长的身影就立在雨幕中,仿佛天地之间,只有他一个人。   她望着那个男人,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心间有无限的情绪上涌。   她想:我该朝他走过去,就像当初要嫁给他那样。   她想勇敢一些,给自己一个机会。   她朝他走过去的时候,他执着伞,眼中尽是困惑。   那个朝他走过来的女人,白色的寝衣罩在单薄的身子上,明明怕得发抖,明明冷得打颤,脸上却带着幸福温和的笑意。   她冲进雨帘,每一步都带起一道小小的水花,每一步炫动一片新荷,每一步都带来一阵清甜的莲香。   她抱着赵夺,双手在他的后背紧紧的扣着,那个人的身子有些僵硬,胸口不是往常的暖意,冷风叫她的身体一颤,她不在乎这些,将自己更加深埋在他的怀里。   暖意终于隔着丝绸传过来的时候,赵夺把脸深深地埋进她的肩窝,炙热的呼吸有些紊乱,打在她细白的脖颈处,有强烈的安心。   他的手依旧紧紧的握着伞柄,腾出来的一只手臂将她揽进自己的怀里,他渴求的,得到了。   他的嗓音在自己无限纠结的矛盾中喑哑不堪,却叫月皎皎的心剧烈的颤动起来。   他说:“外头冷,咱们先进去。”   他还说:“皎皎,我好像离不开你了。”   被烈风吹落的嫩荷,在风雨中独自支撑着。   月皎皎任由他抱着,用力的吻着,尝到血腥味的时候,他依旧没有停下,只是手规矩的很,摁着她的后脑,不愿让她离开。   他轻嗅着她的气息,唇齿上寻求着他真实的内心。   皎皎,我喜欢你,给我生个孩子吧。   他在心里呼唤着,手中揉握着她胸前的粉莲,却怎么也无法说出口。   她的身体还不能经受性|交,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都是他。   他没法再说出什么,只好把脸埋进她的温柔里,感受着她高的有些异常的体温,轻轻的蹭着。   房里没有点灯,黑暗里,他把人抱在怀里,她的锁骨硌的他有些疼,清醒还是在梦里,他分不清,也不愿去明辨。   如果这是一个梦,那么,不要醒了,一辈子这样,很好。   有些话说不出口,可有些关心他不能忽略。   “皎皎,手可好些了?”   月皎皎迷迷糊糊中听见他的声音,把身子往他怀里缩了缩,“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皎皎,你可害怕吗?”   她把手揽上他精壮的腰侧,“你来了。”   “皎皎,你可还爱我?”   她的唇瓣轻轻的落在他的胸口,“无论如何,我还是想等你。”   “皎皎,如果眉儿嫁进王府,你可还愿意跟我?”   两个人的对话戛然而止。   原本词不达意的一问一答,原本以为她睡迷糊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原本以为……   她没在回答他,身体僵硬的没有任何动作。   手心的冷汗止不住的冒出来,带着闲腥的汗水刺激着她的痛觉神经,麻痹的感觉由手指传遍全身,她的头有些晕,模模糊糊的睁开眼睛,却看不清赵夺的脸。   怒雷依旧在狂妄的轰鸣,一下一下的刺激着她的耳膜。   眉儿……   花眉儿……   她的名字比炸雷还要叫她惊恐。   妖艳的闪电照的屋子一下子光亮如昼,她注意到他的手有些不知所措,她感觉到了,也顺应着他。   紧紧拥抱的身体陡然分开,大片的凉风侵袭而来,他未穿衣服的身体经不住打了个寒战。   他想把她拉回自己的怀里,可人已经用那方小毯子把自己裹起来了。   他的手不知道该不该伸出去,停留在半空中,直到变得酸麻。   许久之后,久到他以为她睡着了。   他没有任何的动静,呼吸声都变得明显,只不过这样的安静里,他却能听见她压抑的抽噎。   伸出去的手,默默的收了回来,他知道自己做错了,可错了之后呢?   没人教过他该怎么做。   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战场上被围困的心慌不及此时的一丝一毫。   他软弱了……   他退缩了……   他闭上了眼睛,没敢再动一下。   空气中带起的压抑传遍他一整颗心,月皎皎第一次跟他保持刻意的疏离,第一次主动离开他的怀里。   或许,他不该说那样的话,在这个本就敏感的时候。   他太乱了,乱到他伤害她的时候,只能不知所措,甚至连一句挽回的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阖着眼睛不敢看她,她小小的身体一颤一颤,连抽泣都是压抑到以为他睡着了才敢发出一点。   他的心慌的厉害,紧紧握着的手不知该放在什么地方。   月皎皎悄悄的出去了,她实在是小心翼翼,只留下关门的时候,“吱呀”的声音,如同一道宣告:   她走了。   屋外的暴雨未歇,她没有任性,望着在院中孤苦飘摇的绿荷,走过去轻轻的蹲下。   她望着已经这段的荷叶,心里疼得说不出话来。   诺大的王府里,它的存在实在薄弱,受伤了也没人关心。   她只能自己保护自己。   捧起它小小的身体时,眼泪再也忍不住的大颗大颗落下,她安慰自己并没有哭,只不过因为没握住伞,雨水落进了眼睛,又借力落了出来。   赵夺在房间里面,诺大的卧房里骤然变得冷清,心头的寂寞无限翻滚,这样的感觉,有多久没感觉过了呢?   从她嫁进来,他恼她、欺她,却觉得心头是满满的,终于爱上了她,一颗心被她唇边的微笑填的完完整整。   她从来没有因为他的伤害而退缩过。   她走了……   突然就走了……   他以为这只是同往常一样,他不经意的伤害……   那只是一句话,一句他自己都无法解释清楚的问题。   他心头的乱麻,束缚了他的心,一颗已经痛到窒息的心。   那天之后,月皎皎没再睡过那个房间,那个原本就是赵夺的房间。   她占了太久,也该还给他了。   西偏殿的清林轩原本是他在新婚时准备给她的,他那时候,还不想跟她在一起,甚至不想看到她的脸,所以寻了最偏僻的地方,却没来得及叫她住进去,他的心就被她牢牢地攥住了。   她的动作实在是迅速,她那样笨手笨脚,却只用了一天的时间,把屋子里原本她的东西收拾的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   桌上她喜欢的莲纹瓷杯换成了他从前用的白玉,暗金色的桌布实在没有她执意挑选的嫩绿好看,床帘珠玉全由月白色变成他从前用的暗金,柜子里他的衣服依旧整齐的叠在那里,可原本她放在他衣服中间用来熏香的莲纹香包也收走了。   他是个男人,因为她特意放进来的梳妆台却没带走。   那是他们成亲的时候,管家特意叫人放进来的,那时候没人知道,天子赐婚,新郎是如此的不情不愿,都以为这是一段良缘。   她以为那是他的东西,只将自己带过来的珠钗首饰带走了,如果是他送的,其实她也不知道该不该留下来还给他,可,没有……   太好了,没有……   那样就不用纠结了……   他望着梳妆台光秃秃的模样,想着平日里那个小丫头总是把首饰丢的乱七八糟,香茶跟在后头到处的找不知道被她随意丢到哪里去的首饰。   从前她会坐在那里,对着镜子,一比一笔的勾勒眉眼,首饰换了一支又一支,其实她戴那根镶金的粉莲长簪很好看,他每次看着,每一次都想说,每一次望着她在发间比对的时候都想握过她的手,亲自帮她簪好,可他始终都没有。   长乐街新开的那间珠玉阁,离痕给白倾岚挑首饰的时候硬拉着他去过,离痕指着其中一根金玉莲纹步摇说月皎皎戴起来好看的时候,他脑中勾勒出她的花娇的容颜,他想看见她欣喜的目光,可……   离痕一反常态的劝了他许久,仿佛必要他买下才行,其实这簪子样式很好,也不是很贵,她必定会很喜欢……   可他到底没有真的买下,等第二日想明白了,再来看的时候,已经被人买走了。   这时候他恍然想起,白倾岚在之前见过月皎皎,说到底,她那样样样事不关己的老板娘,也是可怜她的……   他叹了口气,独自一个人在床上辗转难眠,头一次觉得这个床实在太大了,大的完全没有意义,他只有一个人,却生生的占了那么大的位置。   睡意刚刚朦胧的时候,他觉得有些冷,便紧了紧被子,想到那个裹着毯子蜷缩在一边的小女人身子弱的很,下意识的就把手伸过去,想把她揽在怀里,却扑了个空……   对了,她搬走了……   连毯子也带走了……   是了,那方小小的毯子,是她自己带过来了,她每晚都要抱着它才能睡着。   屋子里,什么都没有了……   一切仿佛又恢复了原样……   他还是一个人,侧着身子,在只有他一个人体温的被子里,挨过漫漫长夜。   他睁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床顶,眼里不知道在望着什么,漆黑的夜里,其实什么也看不到。   赵夺突然害怕起夜晚的到来,房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丝人气。   她走之后,带走了她身上清甜的香味,那个能安抚他忙碌一天疲累的温柔。   他每天都忙到深夜,压得喘不过气时,却再也没见到她小小的身影端过来一盏蜜茶。   那时候怎么不知道珍惜呢?   她来,他恼,终于是因为可怜她而抿了一小口甜露时,她脸上的欣喜却像得到了极大的赏赐一般。   她的手艺真的很不好,每每都是甜的腻人,几次下来,却叫他每晚都期待起那样的甜味,仿佛那是可以舒缓身心的良药。   时光的脚步很轻,叫人看不出一丝的痕迹,院子里的枫叶红了一整张脸,远远的望去,是大片火红的海洋。   他记得她从前很期待这样的颜色,说是他府里的八角枫叶很好看,所以从幼叶的时候就开始等,哪一天见到几片开始慢慢变色的叶子都能兴奋好久。   可现在叶子红了,她却再没来寻过……   王府里仿佛没有她这个人的存在了,她安静的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就像一朵小小的花,开在那里,不喜欢阳光的时候,就一个人在角落,叫人发觉不了她的存在。   他的心里就像空了一块,那是无法弥补的空缺。      ☆、第三十二章   已经连续七天没见到月皎皎了,赵夺也不知怎的,做什么事都打不起精神,老夫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可她不知道,他是为了月皎皎,还是花眉儿。   今日做了荷花露,是月皎皎最喜欢的。   本是秋日里寻不到这样鲜嫩的荷叶了,这是引了苍鹿苑的温泉水培育起来的,赵夺抿了一口,望着身边空荡荡的位置,放下了勺子,他的心压抑的实在是太厉害了。   “叫王妃过来一块用吧,荷花露,她喜欢喝。”   他没法拉下脸去求她,冷冷的言语看着很是随意。   下人传了他的话去清林轩,只过了一会便回来了,还带回来她的一句话:   吃过了……   这个时辰?   赵夺听着她明显到不想掩饰的借口,气的笑了起来,她是有多不想见他!   当初是她自己要嫁的,现在又是什么意思!   他恼,恼她,也恼自己。   他快要受够她的冷漠了,他宁愿她叫人打他一顿,就像她嫁过来之前那样,纨绔骄纵。   碍着桌上围了一圈他的妾室,他没好意思直接发作出来,他寻不到理由去见她,没办法放下脸面去找她,只好借口办了家宴,好把她一块叫过来,哪怕只是吃顿饭。   他想见见她。   派人又去叫了一次,语气给的很重,要她认清自己的身份,务必过来!   她不来,赵夺不动筷子,一桌子的美人饿得肚子不停的抗议,却愣是没人敢先吃一口。   催了一次又一次,这次再来回话的是香茶,他望着她,想着她这次还能给出什么理由来。   他已经做好无论她说什么,只要人没死,爬也要爬过来的准备,可香茶说,她病了……   病了?   赵夺听着有些没反应过来,语气不由自主的就着急起来:“她好端端的,怎么病了?”   香茶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赵夺的心已经拎到了嗓子眼,才几天不见,她是多不能自理,吃喝样样都有人伺候着,她居然还能把自己给整病了!   他铁青着的脸色把桌上想要开口劝的、顺便挑拨离间的、和稀泥的全给吓回去了,纷纷表示吃饭不适宜说话是中华名族的传统美德,自动给嘴上了贴条。   等了半天也没能听香茶把话说明白,他脑子这下是转过来了,这小妮子指使下人说谎!   他心头的这股无名火越燃越旺,一发不可收拾,望着特地给她寻过来的嫩荷,他朝着身边伺候着的安远杨了杨下巴。   就在众人以为他要把桌子掀了的时候,他带着甜汤离席了……   安安静静的一句话为没有留下,叫他的妾室们摸不着头脑。   本就猜不透自家王爷的心思,现在又是气势汹汹的离开了,于是大家纷纷猜测,王妃要倒大霉了!   一桌子的人纷纷幸灾乐祸,除了原本坐在赵夺左手边的魅竹。   她望着赵夺离去的背影,细长的丹凤眼皱着眉眯起,本就娇魅的脸庞带了许多憎恨的怒意。   一桌子的女人不知道该不该下筷子,一方面担心王爷突然回来,另一方面一个个都早早的便接到下人的通报说王爷摆了宴,一个个早饭都不敢吃了,力求摆出最好的姿态,秀出最好的身材。   到了时辰,王爷不停的催着王妃,王妃寻了各种理由推脱,终于他怒了,一大群人都饿的眼冒金星,眼瞅着巴巴盼过来的王爷走了,又不敢动筷子,心里是有苦说不出。   妾室们纷纷望向魅竹——赵夺唯一的侧妃。   她敛了脸上的阴毒,眼中换上平时的万种风情,她婉转如黄鹂般的嗓音只柔柔的发出了一声:“动筷子吧。”说罢,颇有当家主母风范的启了第一筷。   赵夺见到月皎皎的时候,真是被她气的哭笑不得。   她是真吃过了,在得到他来的消息的前一刻把碗里的东西一股脑的全塞到了嘴里。   她也是真病了——被噎得喘不过气来……   →_→   月皎皎被噎的眼泪汪汪,却不肯把嘴里的美食吐出来,非要咽下去才肯张嘴。   赵夺在一旁冷冷的望着她,伸手替她轻拍后背顺着气,没好气的说道:“喝点甜汤润润嗓子,回头再给噎死了。”   月皎皎也顾不上她跟他之间正在打冷战了,她被噎的快喘不过气来了,忙不迭的点头。   伸手接过小碗时,顺利的把卡在嗓子眼的事物顺了下去,霎时就觉得整个人爽朗无比。因为喝的太快,也没能品出个味来,只觉得甜甜的,甚是好喝。   她放下碗刚想再来一碗便听见赵夺的声音,带着恼怒,还有一丝——哀怨:   “为什么不来找我?”   为什么……不来……   她选择性失聪了这个叫她无语的问题,叫香茶又给她盛了一碗。   “你什么意思?”   赵夺因为她的无视心里不是滋味,语气也不注意起来。   她望着面前的甜汤,嗅着莲香,这才知道这是荷花露,她很喜欢的一道甜点。   很想把面前的一大碗都干掉,可实在是力不从心,朝死里咽也只能再喝下一两口。   望着嫩绿嫩绿的美食,她眼巴巴的望着,奈何真是喝不下了,早知道今天上午就不吃了……   她这边是自顾自的为美食哀叹,那边赵夺因为得不到她的回应,加上这七天无时无刻的压抑,他就差冲过来把人拎回长乐殿了。   月皎皎离了他的长乐殿,一开始伤心难过了好几天,可就不见赵夺人来找她,那时候只要他来,哪怕说上一句“跟我回去。”无论语气如何,无论态度怎么样,只要他说了,她的心必然就软了。   可他没来,自然也不会有这样的话。   她这次是真的下定了决心,断就断了……   总是她一个人在主动……   总是她一个人在伤心……   她的独角戏有时候自己都觉得可笑。   他问她愿不愿意与花眉儿一起跟他——在她失血失到意识都开始模糊的时候……   他为什么不问问她有没有伤着……   太多太多的伤心压的她终于累了——他却无法自拔了。   她没有看他,只是谢了他送甜点过来的恩,礼仪举止挑不出毛病来,随后便以自己办正事为由,叫香茶把他客客气气的“请”了出去。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拿起放在桌上的绣了一般的梨花祥云,一针一针极认真的做起了她的正事。   赵夺被香茶连拖带拽的请到清林轩的门口,随后在他眼前“啪”的一声关上了大门,把他拦在外头不许他进来。   香茶做完了这一切,很轻快的拍了拍手,她是真的高兴,离了赵夺的月皎皎已经好久都没有露出这样欢快的笑容了,哪怕只是一点点的骄纵,她也见得开心。   她想:小姐应该早些离开这个男人,宫九才是真的会对她好的,只是白白可惜了小姐清白的身子给了这个男人。   月家的家世叫月皎皎不必担心她未来的嫁娶,再加上她生的娇美,又正是二八的花样年纪,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照样可以把自己风风光光的嫁出去,而且,宫九很明显不在意这些。   香茶越想越来越开心,为自家小姐终于想开了不死皮赖脸的伏在康王爷的脚下求他看一眼,更为小姐灿烂光明的未来而欢呼雀跃。   里头的人高兴的跳了起来,门外的赵夺却是真要被气炸了,这是他的王府,却被一个下人推搡着赶了出去,还不好真的呵斥她……   月皎皎!   他咬着牙叫着她的名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可能会失去风度的举动,然后,一脚把门踹开了……   香茶:“……”   洒扫下人:“→_→”   安远:“(#Д)”   赵夺望着一整个院子的下人惊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的模样,强装镇定的走了进去。   他的脚步越走越快,因为他不想计较那些被吓傻了的下人们愣在原地的举动,一口气冲到月皎皎的房间里,一把转身紧紧的关了门之后,这才轻呼了口气,收起自己摆好的严肃脸。   月皎皎一脸黑线的望着赵夺,她在窗户那里全看见了,把绣到一半的香包收好之后,又把从里头锁着的门打开了,因为她估计赵夺要是没能顺利的推开她的门,会一气呵成的挖个洞把自己埋了……   那她岂不是要守活寡!   于是,她关了窗,开了锁……   她倒了杯温水递给他,他接了,一口气全喝了下去,这才真的缓下来。   他望着月皎皎的时候,一脸大写的尴尬,因为他光顾着在下人面前保持风度,却不曾想把自己狼狈的一面露在自己的女人面前……   ……   她会不会因为这个鄙视他……   该不会因为自己今天这个急躁的举动,导致她发现他并没有完美到她心目中那种成熟稳重的男人而嫌弃他,然后——休夫!   赵夺眼睛一动不动的望着她,脑子里却在乱七八糟的想着,他张着口,憋红了一整张脸,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第三十三章   清林轩的卧房不大,跟月皎皎平时的生活用度比起来,可以说简陋的很。   赵夺跟她两个人在房里大眼对小眼了一会,他觉得自己得做些什么,他怕她真的就铁了心再不愿见他。   他把目光从她摆着一张生气的脸上挪开,然后默默的把眼神飘到她还包扎着的左手上。   她的手小巧的很,因为伤的是手心,这时候包的只剩下纤纤五指,想到那天满池子的嫩红,他深吸了一口气,虽然觉得对不起她,可为了面子,他依旧做出冷静随意的姿态来:“手还疼吗?”   月皎皎抬眼看了他一眼,因为他漠然的语气而气愤,便连头也不抬,“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他。   赵夺自知得了没趣,心里不舒坦,他以为他即便如此,她也会因为他的关心而兴奋的跳起来抱着他,可她没有。   他崩着脸,憋了一口气,本不打算再说什么,可视线一飘,恰好望见了摆在角落的一个木盆。   这屋子还漏水!   这里漏水管家居然不知道!   失职,简直太失职了!   教训,必须要好好的教训!   他恨恨的把怒气撒到准备睡午觉的管家身上,管家本来不觉得冷,可骤然打了个喷嚏,顺带着后背发凉,于是麻溜的从柜子里又拿出一床薄被盖上,还念叨着可不能生病了。   赵夺在脑子里想好了怎么鄙视管家之后,目光再对上月皎皎的时候就变得有些不自然。   因为他突然想到,暴雨一连下了三天,每天晚上都是电闪雷鸣的,她的屋子就这么漏了三天,这女人的适应能力怎么这么强?自小娇生惯养的大小姐竟在这种环境里也能一声不吭——她是有多不想跟他在一起!   他告诫自己:风度,风度!   他来找她已经是对她的恩惠了,不能叫这女人再得寸进尺了。   他在内心深深地告诫自己,她是他的女人,他的女人,他的女人……然后脱口而出:   “跟我回去!”   赵夺这话冒出来的时候,语气虽然气愤外带吃惊,可更多的是心疼。   他以为脸丢了就丢了,人总是会被他一连这么多的失态感动吧,奈何人家月皎皎并不领情,依旧是一声蔫蔫的“嗯……”   他以为他低头了,她该觉得受宠若惊才对,从前都是这样的,她总是愿意跟在他身后的,可现在怎么……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气氛陡然就变得凝固起来,清林轩的卧房很小,小到他稍微一动就觉得自己被苦恼压迫,空气中如同有一张无形的网,不停的收缩……   他不能也不愿意接受这样的变化,他想叫这一切保持原状:   她会因为他不经意的目光而微笑,她会因为他给她哪怕一个吻而脸红,她会因为他的一句并不真心的关心而欣喜若狂,她会……   她不会了……   不会了?   她……   赵夺望着她脸上的漠然,不施粉黛的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没有掩饰,她就那样,不动不说话,也不看他。   那句“你变了”从他嘴里说出来之后,他的脑子里突然一阵激灵:   你变了……   这句话在哪听过?   变了……   他的思绪混乱不堪,这三个字像一个魔咒,一遍一遍的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他摁着头,望着月皎皎不由自主皱起的眉头,脸上隐藏不去的许多担忧,他发了愣。   花眉儿……   是她……   这句话是她说的。   她说:“你变了。”   他变了……   她要他休了月皎皎被他拒绝的时候,她说了那三个字。   她伏在他膝上哭了许久,她梨花带雨的脸上垂满泪珠,她说,他变了……   真的变了吗?   赵夺想不明白。   他对她,一直像从前那样,他还爱她,她想要的东西,只要她说,他刀山火海也会想办法帮她取回来,可她怎么能说他变了……   他愣在了那里,面上的困惑夹杂着他自己说的话:   “你变了。”   他没变,皎皎也没变,其实都没有变……   屋里屋外安安静静的听不见一丝声音,风仿佛都在这一刻静止下来,面前的小人儿仰着头望他的目光里,虽然莫名其妙,可那双清亮的眼睛里,带了往日的光彩。   是不是从前见过她?   这双眼睛里不该是这样的委曲求全,不是这样的……   她因为离开了她,眸子里透出点点调皮玩味……   他记不太清楚了,他必然见过她!   在哪里呢?   他有些乱……   他走到她面前,深邃不见底的墨色翻滚着,薄唇一开一合,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我见过你。”   “见过吧?”   “你还记不记得是什么时候?”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赵夺一双疑惑的眼睛陡然变得清亮,他的嗓音里有如释重负的轻快:   “你没变,皎皎,你没变,太好了,你没变……”   月皎皎的下巴被他挑起来的时候,大睁着眼睛望着他的唇情不自禁的落下来,似舔蜜糖一样温柔耐心,她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   她从没见过他这样,突然就给她一副深情似海的脸……   随着唇齿被撬开,她脑子里的轴终于转开了,呼啦啦的就开始运作:   我在跟他冷战!   她伸手想推他,被他的大手摁住,她想咬他逼他退出去,被他捏住了下颚……   她从来不知道这男人的劲大到这个地步,无论她怎么退,竟推不开一丝一毫。   后来嫌弃她反抗的太厉害,他抽出他的腰带,把人牢牢的绑在了床头。   月皎皎欲哭无泪,她招谁惹谁了啊……   赵夺唇边构思的微笑叫她本能的感到危险,想往后退却退无可退,一双腿根本没法乱动,他挤进她的腿间,她只能做着无力的举动。   他摁着她,视线落在她的身上,似乎要看遍她身上的每一处,他就那样,跪在她的腿间,一动不动的望着她,什么动作也没有。   月皎皎被他痴痴的目光看的汗毛集体决定搬家,不然以后不停的竖起来又落下,它们会累坏的。   “我见过你!”   赵夺又一次强调了一遍。   月皎皎除了抽搐自己的嘴角,还真不敢违背他,他的脸上出现了少有的暴戾,虽然敛了大半,可依旧叫人不寒而栗,她忙点头:“见过,见过,你还压我头发了。”   说完她就想抽自己一巴掌,这么悲催的回忆,他听了该不会直接恼了吧……   他浑身的肌肉,手上的劲她不是第一次见到,合梨殿里,他可是直接把她托起来,一下一下的进入她的身体,大气都不带喘一个倒是她,只一会就瘫软在他的怀里没力气动弹了……   还有给宫九的那一拳……   杀伤力太大……   她瞪大了眼睛,生怕他握起的拳头落在自己身上。   说起来,他那么讨厌她,还真没打过她……   赵夺望着她变得惊恐的小脸,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瞪得老大,他知道他吓到了她。   她被绑在床头没法起身,他便伏上她的身子,用手臂撑着身体生怕自己压到她叫她不舒服。   他把额头埋进她的肩窝,她今日并没有用熏香,可清甜的莲香仿佛从她身体里散发出来,她便是那最好的一朵娇莲,他好想要她,好想好想。   牙齿咬上去的时候,他听见她闷哼了一声,随后便忍着一声不吭。   他没有松口,他不想叫她忍着,疼就叫出来,疼就叫他停下来!   甜腥的味道从舌尖传进鼻腔,他的牙齿已经硌进她的锁骨,他依旧没能听到她喊疼。   抬起头的时候,见到的是她苍白的脸色,她的下唇已经叫她咬出了血,模糊了一片,鲜艳欲滴的模样,带着无尽的诱惑。   她听见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望见他眼中万般的无奈,看着他沾血的薄唇带着苦笑,她不知怎的喉间酸涩。   是因为疼吗?   心里疼还是身体疼?   他欣长的背影,肩宽体长,阴暗的房间里,他背部的肌肉明暗有致,像极了一只矫健的猎豹,可猎豹不该有这样颓然的神情,他该是最出色的猎食者。   她依旧被绑在床头无法自拔,他立在床边,清冷的背景望着落寞的很,两个人在这样本该传达爱意的时候,彼此沉默着。   终于,她的心被他的无力和心慌扰得无法平静,她想伸手轻轻的拉一拉他的手指,可又没法松开腰带的束缚,只好抿了唇开口:“心里可舒服些了吗?”   原本心情逐渐归于平静的赵夺,一颗心脏在胸腔猛烈的跳动起来,他回头的动作太快,眼中的不可置信太伤人。   “你变了,月皎皎,你变了。”   “我见过你,我定然见过你!”   他没有得到她的回应,她低垂的眼帘叫他窒息,他质问着她,反复的宣示着那一句:   “我见过你!”   她终于没有回答他,他终于说不下去。   他们终于彼此都疲于应对。   他走的时候,并没有回头看她,留下的那句话叫她苦涩。   他说,你变了。   他的嗓音由激动到后来的无力,他说:   “月皎皎,你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赵夺,你是不是男人! 赵夺(——):是…… 作者:那你咋走了? 赵夺(→_→):她不理我…… 作者:为啥不学离痕直接摁床上啪啪啪? 赵夺(——):啪完她就跪了。 作者:……你咋总是叽叽歪歪! 赵夺(——):最近睡得不好,肾虚…… 作者:你…… (宫九自带BGM从天而降) 宫九(-_-#):你不表白,不表态,不闹腾,那把她让出来! 赵夺(┐(─__─)┌):不让…… 宫九(无视赵夺,对上作者-_-#):白倾岚又来找我了…… 作者(π_π掏电话):喂,离痕啊,你家小白怎么又跑出来了? 离痕((;一_一)):最近纵欲过度,肾虚,看不住…… 作者:…… (再一回头,宫九和赵夺已经在地上滚来滚去了。) 作者(-_-||):两位冷静一点啊! (月皎皎端着点心路过) 作者(\(☆o☆)/):快快快,过来劝架! 月皎皎((^0^)/拉着作者到观众席坐下):带你吃,咱们一起围观…… 加油加油! 赢了的人我做菜给你吃! 作者(Σ(っ °Д °;)っ) 赵夺&宫九(→_→ ←_←):她做的菜…… (互相推让冠军中……) 月皎皎((~0~)):他们打了半天也没分出个胜负,我看,作者君你吃吧。 作者((┯_┯))   ☆、第三十四章   赵夺说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奇怪话,因为月皎皎听得已经蒙逼了,表示完全跟不上他的语速和思维,所以愉快的闭嘴了。   他因为得不到她的回应,恼的直接摔门而出,留下月皎皎一个人在屋子里凌乱。   他走之后,她尝试过喊人来,可喊了很久也没人来……   是不是集体睡午觉了?   她想了想,表示没必要把嗓子喊哑了,留点水分保存体力,于是就着双手被绑在床头的姿势,别扭的靠在床头勉强的睡了过去。   一个没留神磕到脑袋的时候,人醒了。   动了动手——还被绑着……   →_→   没有人来救她……   外头的侍女都睡死过去了?   天都已经黑透了,听着外头雨声敲打屋檐的声音,还挺大!   角落里的盆“叮咚叮咚”的还接着水,她的头顶上方,同样不时地有小拇指盖粗的水滴“咚咚”的打在她的脑门上……   她想偏过身子避开,可那个该死的赵夺,绑人的手法也不知道从哪学的,愣是挪不开位置……   “咚……咚……咚……”   月皎皎:“π_π”   她现在是脖子酸疼,胳膊举了一天,已经麻的没知觉了,脑子里还时刻担心着这雨滴突然发大招来个“水滴穿石”。   “来人啊,有没有人啊!”   没人回应她……   “救命啊,救命啊!”   还是没有人……   “着火啦,着火啦!”   这还不行?   月皎皎又冷又饿,外头又一个人没有,她大概是能猜到外头的人绝对被赵夺都给遣走了。   这个神经病!   她在心里恨恨的骂着,嘴里却停下来不再呼救,反正没有人,还不如省省力气。   她把头蹭到绑着她双手的床头,脖子僵的不行,手臂稍微一弯曲就疼,她对着绳结张嘴想咬开,雨珠打在脖子上的时候,又冷又疼。   她试了很久,笨手笨脚的把原来他打的活结愣是弄成了死结,还越来越紧。   她没有放弃,终于,绳结处被她的口水和眼泪失了个遍。   外头的雷声轰鸣,闪电映得屋子一明一暗,心头的委屈与无奈叫她再也忍不住放声哭了出来。   哭的累了,依旧没人来。   眼泪把原本就灰暗的世界染得模糊,她心头除了恐惧,更多的是无助,没有人来,没有人知道她被他绑在这里。   我做错了什么呢?   她斜靠在床头,任由雨滴从玉珠到细点,打在她的头上,扰的她脑仁疼。   哭的眼睛疼,她往袖子上蹭了蹭,想想该怎么自救才好,万一赵夺真的生气把她扔在这不管了——她可不想死的不明不白。   因为她的挣扎,枕头下面出现了她藏好的、给他绣了一般的梨花香囊。   紫色的祥云绣的齐整,白色的梨花五个瓣绣好了四个,她望着还缠绕在线团中的长针,狠了狠心,费力的把头蹭过去。   从外头雨滴刚落下的时候赵夺就想回去,可平反的事情正到关键的取证时刻,他不得不一边焦急的等待,一边在心里祈祷雨能赶紧停了。   这件事牵扯到许多的商贾高官,双方不得不谨慎再谨慎,稍不留意,被反咬一口永不翻身也不是不可能。   宰相权倾朝野,没有完全的办法,绝不能贸然出手,况且,他家的势力已经延伸到烟阳,花家、长乐坊宋家……其中牵扯之深,不得不每一步都走得小心。   倾家谋反本就是尘埃落定的事情,离痕当时的冷漠叫他如今追悔莫及,当年的事情,疑点颇多,他却没有追究下去,面对一生挚爱之时,他已经因为一句戏言,不得不娶了宰相的女儿。   平反若是单为了倾家他赵夺早就走了,因为他觉得这件事开始的很可笑,可其中涉及到的权力盘杂交错,离王下了密函务必要调查清楚,况且——因为月国的覆灭,夏兰对离国已经虎视眈眈,他不想因为内政再出问题危及到国权。   彻查?   呵……   赵夺放下杯子的时候,溅起水花四溅,碧雪的清香在空气中被打散,他抬起头时,眸子里带起的是无限翻滚的黑色火焰,若不是看在他和他打小一块长大的份上,他的拳头必要落在离痕的脸上。   他爱白倾岚,他想保全她,可这样的保全,以花家为诱饵,他赵夺是绝对不可能同意的!   宫九唇边的嘲讽毫不掩饰,其实这是最好的办法,宋家与宰相的关系暧昧,花家在明,这一步棋走出去,换来的必然是宰相大范围的暴露,可赵夺他不肯。   他不肯还真不行,因为这事需要他配合。   宫九慢悠悠的站了起来,他轻轻捻了捻指尖,朝着赵夺摆了一张羡慕的脸:“都到这时候了,子卿还有这样的闲情逸致忧心儿女私情,你在乎这个,可那个可怎么办呢?”   他说着,嗤笑声从一张生的飘逸如仙的脸上传出来,他背对着他,也不回头,也不说话,离开的时候,带着他的嘲讽,伴着狂躁的暴雨雷声离去。   他甚少叫他子卿,这个女气的台甫,小时候他给他起的外号,那时候总用这名字来取笑他,后来年岁大了些便不再提了,如今陡然听他再一次提出来,赵夺整个人愣在原地,浑身僵硬的望着他,他不知道他是该生气还是悲哀——   在乎了这个,就要放弃那个……   必要其中一个做诱饵,必要牺牲掉一个,他没法选……   离痕走到他身边,望着已经气到发抖的赵夺,张了口却没能说什么,只能拍一拍他的肩膀,像小时候那样,只是拍一拍,叫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   暴雨大滴大滴的雨珠狠狠地砸在他的头上,随着噼噼啪啪的雨声,世界都变成白茫茫的一片,整个世界笼罩在蒙蒙的雨雾中。地上被砸出的水花飞溅,丝毫没有停息的意思。   雨下得越来越疯狂,黑沉沉的天就像要崩塌下来。狂风追着暴雨,整个天地都处在雨水之中,狂风卷着暴雨像无数条鞭子,狠命地往目所能及的一切。   赵夺就立在风雨中,任由一切落在他的身上,打湿他的所有。   大雨下得太大,打的他头疼,黑暗里,他的视线根本看不到多远,他的脑子里似有一团来不及理得乱麻,叫他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   一道闪电爆发的时候,像一把利剑,划破了天空。那道闪亮的圆弧,从云间一路奔下,直到天的边缘。   世界在那一瞬间明亮,震耳的轰鸣声叫他清醒:皎皎……   月皎皎还被他绑在那里。   他想叫她低头……   他关了她清林轩的所有人……   她一个人,还在那里!   凌乱的脚步声被漫天的大雨掩埋,他冲进清林轩的时候,月皎皎唇边的血已经染的整红了整个脖子。   落下的雨滴还在继续,一滴落在她的眼睛里,于是她的两只眼睛都流下了眼泪。   绑在手上的腰带断了,他见她抖得厉害,本能的想把浑身湿透的人抱在怀里。   脑子里思考不了任何东西,只剩下一片空白,他安排了魅竹若是落雨,便把香茶放出来……   魅竹,他怎么会信任魅竹……   他的头有些嗡嗡的响着,心脏已经快要蹦到嗓子眼了!   他屏气敛息的倾听着,大气都不敢出一口,明明被冷雨打湿了全身,明明冷的嘴唇都已经发白,可不知道什么是时候开始,手心都开始冒出冷汗。   她推开他的时候,他是真的慌了。   他的一双手尴尬的停在空中,不知道该摆在何处,心里仿佛被数个无形的大石压住,嘴巴不停的颤抖,脑子里更是一片空白。   她叫他滚……   她说他们就这样了。   她是真的生气了,她听着他慌乱的解释他只是想跟她开玩笑的时候,脸上连一丝表情都做不出来了。   这个恶作剧做的太过火了!   她被无数的恐惧攥着心脏,她被孤独寂寞吞没全身——   他不在……   她望着他浑身湿透狼狈的模样,丝毫没有平日里的风度翩翩,他脸上的不知所措,像极了一个受到惊吓的孩子。   现在想起来,她还没有吼过他。   她这番歇斯底里的模样吓到他了。   她还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的男人露出这样像孩子一样惊恐的表情。   都说男人是孩子——无论多大的年纪。   他也是。   他万人之上的太久了,没有人敢挑他的错处,陡然错了,错的太大的时候,他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很想笑,却不知道该不该真的这样狠心。   她和他之间纠缠着的,不止是一旨婚约,一纸休书。   无限疯长的情绪上涌,他低垂着眼帘、颤动着睫毛的可怜模样,像极了一只受伤的小兽。   即使是风雨中她看到的都是他伟岸的背影,她从没有机会注视到他软弱无助的模样。   她知道他害怕了。   她的疏离叫他不敢再这样予取予求下去。   她终于逼得他低头了。   可心里为什么一点也不快活。   她看不穿他眼中翻涌的悲戚,她摸不透他那颗冷了很久的心。   她一个人勉力支撑的太久了。   最后一根压垮她的稻草——   她望着他痛苦的扭成一团的脸,原本恨急了的脸上突然露出了清浅无奈笑容——   她舍不得了。   两个人沉默了很久,他的心慌意短透过潮湿的空气笼罩在她的周身,她没法忽视他内心的恐惧。   她和他的战争,她总是输的。   她对他的感情,她总是更多的。   他来了。   来了就好。   最后一次吧,都决定给他机会了。   她咽下这口气时,整个人忽然松懈了下来,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回过身去,拿起她原本备给他的一颗心。   她拿起枕边,那个绣了一半,被她的鲜血染红湿透的香囊,握在他的手心,她眼中的洋溢着平日里不愿意叫她瞧见的伤痛,告诉他:   “生日快乐。”   赵夺将手中的香囊越握越紧,上头的梨花叫他的心疼的无法呼吸。   她问他是不是喜欢梨花,她以为他喜欢梨花,所以绣给他梨花。   她怎么这样。   他转身冲入雨帘,将那个瘦小的身体在长液池边上拦下。   他紧紧的抱着她,有力的双臂死死地环着她的身体,不要她离开她一丝一毫。   湿透的身子紧靠在一起,生出来的温热烫进他的心头。   大雨落满睫毛,叫他睁不开眼睛,她身体还有稀薄的血腥味传来,她并不愿意再被他束缚在怀里,他更不肯放手。   “你想死,我不拦着你,只是我必要跟着你。”   他抱着她,在雷声停滞的那一刻,在闪电映照整个世界都光亮的时刻,他狠狠地吻上了她的唇,嗅着她的一切。   唇舌并不温柔,血腥味是早就有的,他不管她的挣扎,硬是抱起了她。   长乐殿离这并不很远,他生的高大,走的又急,侍女望见雨中这对狼狈不堪的男女一时竟也没能辨认出来。待认出来的时候,还未来得及伺候他们换上干净的衣服,就被他撵了出去。   他并不真的把人摔到床上,动作也不真的粗鲁,他压在她的身上,温柔的舔舐她脖颈处留下的鲜红,在她推他的时候,用一个狠戾的眼神把人吓得愣在了原地。   他死死地握着她的双手手腕,高举过头顶,居高临下的望着她,宣示一般的说道:“你是我的女人,你哪也别想去!”   他望着她眼角的泪滴,用唇温柔的吻去,他的手轻柔的抚着她潮湿的长发,心间有无数的绒毛轻挠。   她还是选择原谅他。   他承受着她给的一切。   也望见了她眼中的决绝。   他不能在这样掩饰下去。   他紧紧的拥着她,在她的耳边落下他的誓言:   “皎皎,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T_T):你非要用这种方式告白吗? 赵夺(-_-#) 作者(→_→):大王,你高兴就好。 赵夺(冷漠脸):嗯。   ☆、第三十五章   屋外漫天的雨幕飞舞,豆大的雨点在屋檐上敲锣打鼓;屋内鸾烛摇曳,人影交缠。   赵夺听着依旧轰鸣的雷声,望着怀里睡得依旧安稳的小女人,轻轻的吻了她的被汗湿的额头。   心慌的感觉并没有消散多少,他的手环上她的身体,掌心的纹路细细密密的抚过她光滑的脊背,突然一道惊雷落下的时候,院子里那棵正结着硕果的梨树倒了,直直的砸向屋檐,“轰”的一声,毁了他亲手题下的门额:   暖月阁   望着被惊醒的月皎皎,他叹了口气,曲起的手指轻柔的划过她如玉的脸颊,“待在这,我去看看。”   她抱着他的手不愿意松开,一双大眼睛在黑夜里闪着点点星光,“我跟你一起去。”   院子里一片狼藉,暴雨依旧未歇。   月皎皎望着被横腰折断的梨树,都已经结了满树的果子,再有一个月,也该成熟了,如今,倒可惜了了。   她蹲在地上,心疼的望着那些才有她巴掌大的青涩的果子,这棵树,从她嫁进来的时候就有了,看着粗壮,估计有许多年头了。   院子里除了时令的花,便只有这棵梨树。   他这么喜欢梨花,现在该心疼了吧。   她捧起一颗小小的果实在手里,望着漫天飘散的暴雨,有一瞬间的孤寂。   肩头有熟悉的温热覆上,一偏头,是赵夺。   他紧紧的握着她的肩,一如他紧皱的眉头。   他的视线与她并不落在同一处,她心疼他喜欢的树,他望着碎裂成两半的匾额。   她看不穿他眼中深邃翻滚着的是什么,她只以为,他伤心了。   转过身把手臂环上他的腰时,她抬头朝他清甜的笑,糯糯的嗓音劝着他:   “梨树可以再植,匾额可以重写,伤了身子,就不值得了。”   赵夺低下头望她,一如深潭冰凉的目光靠近她的脸,没有温度的薄唇在她的唇边轻轻的印下。   “回去休息吧。”   肩上骤然失了他手心里的温度,她还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他已经冲进了雨幕,默然垂手在断裂的梨树边上。   没有人敢去拦他,安远手中的伞其实并没有什么用,欲盖弥彰的挡在他的头顶。   下人们在一旁忙碌,只是这忙碌止在廊下。   他们并不敢真的去打扫梨树残枝,只敢收拾面前的瓦砾狼藉。   管家赶到的时候,望着在雨中久久伫立的王爷,只是叹了口气,再望向月皎皎的时候,目光里尽是悲悯。   他吩咐人收走了杂乱的一切,还有从月字开始裂开的匾额。   她站在廊下望着他,他生的高大,可在雨中的身影依旧有些模糊。   他最喜欢的东西毁了,他会伤心,也是正常的。   如果她喜欢的满湖荷花也没了——自己也会难过的吧,只是做不到他这样的深情。   定然是从小就喜欢的,很久很久以前就看着的,否则,不会有这样不顾一切的举动。   仿佛失去了一个最亲的人——他最重要的东西。   她望着手中小小的、嫩绿的梨子,很久都没能反应过来。   是要有多深的执念,才能做到他这个地步。   他胸膛的起伏有些大,他脸上全是雨水,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他哭了吗?   没有吧,只不过是一棵树。   况且,雨这么大,定然是雨水。   她松开香茶的手,朝他走了过去。   他没有回头望她。   她陪他在一旁静静地站着。   手中小小的果实握在她的手心,她的温柔尽数给了他。   他把头靠在她的肩头,温热的水意传过来,叫她有些恍惚。   他紧紧握着的手松开的时候,有重物坠地的声音。   她望见那个圆圆小小的果子落在水汪里,溅起无数的水花。   他的嗓音低沉喑哑,叫人悲悯。   他说:“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长乐殿的主殿叫一棵梨树毁了大半,清林轩又是连连漏雨简陋不堪,倒是合梨殿,辉煌正好。   搬进来的时候,月皎皎躺在主殿柔软的大床上,好好的蹭了又蹭,舒舒服服的伸了一个懒腰。   住在清林轩的那段日子——往事不堪回。   她现在望着赵夺的目光里,不再是怯怯地,不需要再掩饰。   那个男人告诉她,他爱她。   早晨的空气虽然清新,却也清冷。   她站在门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雨后初晴的早晨,赵夺早早的便出门办事了,昨晚闹了那么晚,他还能这么有精神,她表示,找一个体力好的丈夫,很重要。   她有很久没跟他亲热过了,昨晚他轻吻着她的耳垂,柔声的告诉她,她现在经不住。   她想到他带着薄茧的手游走到腿间时的酥麻,一张小脸微微的发烫。   再有两日表示花灯节,恰好明日便是她回门省亲的日子,她想着,不如趁着回去,出去好好的玩一玩。   整天待在王府里,她都要发霉了。   既然住在合梨殿了,她是忙里忙外的指挥着来来往往的侍女,这里布置一些嫩绿,那里换上喜庆的颜色……   她是完全按照自己的喜好把合梨殿重新布置了一遍,除了——温泉那里的梨花。   赵夺对梨花简直到了痴迷的地步,这一整个合梨殿里,真是不负声名,遍植梨树,颜色更是素到她眼中全是白茫茫的一片,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里要办丧事呢!   更换的物品什件多不胜数,下人手脚麻利的很,只用了一天,这里就变得焕然一新。   她表示很满意自己的审美,处处水蓝嫩绿,浅粉开道,望着满眼的烂漫,她很大方的赏赐了所有参与的人员,于是,愉快的堵住了他们对这一整个殿宇改造审美的颇有微词。   遣了人去,安远现在就站在月皎皎的边上,院子里就他们两个还在“欣赏”她的杰作,其他人纷纷得了赏,逃命似的“避难”去了。   月皎皎是很欣慰的露出了笑容,安远?   他已经被面前这个粉嫩系列的大作闪瞎了,现在只能靠着嘴角的抽搐来表现自己还活着的状态。   这样,真的好吗?   他表示怀疑,很怀疑!   她喜欢的繁花锦簇,她喜欢的花红柳绿,她喜欢的香味缭绕……   长乐殿里被雷劈了的梨树,她原本打算叫下人拿去劈了当柴火,要不是管家听了脸色直接就变了,她也不会改主意做成踏脚的凳子。   王爷回来见到了,会不会直接气晕过去……   安远想到他家王爷发火的模样,整个人都经不住打了个寒战,他望了望依旧在回味自己高大上品味的王妃,婉言劝道:“王妃,您不如,先回娘家避避……”   月皎皎听了,连个头也没回,反倒很兴奋的拉着他的胳膊在园子里转了一圈,每到一处,就停下来给他介绍她创意的来源。   墙上每一盏宫灯全部换成莲花琉璃盏;素雅的山水屏风换成了六朝金粉;就连蜡烛都换成了龙凤花烛……   她说这是为了弥补遗憾。   她还说,她这是为了跟温泉宫的繁华相配。   这是她和他的家,她定然要好好的布置装扮一下。   从赵夺说喜欢她开始,她当真高兴坏了,合梨殿是他的私寝,也就是说,她也有资格住进这繁华深处。   她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跟他分享,她的创意、灵感来源,以及她特意的给他和她的宝宝留了一处地方,可以专门放小床。   宝宝——今晚说不定就能有了。   她沉浸在自己幸福的幻想里,想到他温热的唇舌,他带着薄茧有力的双手……   她已经面颊绯红。   明日,要不跟爹娘说说,不回去了,好好的在家里把养着,万一就有了孩子,来回走动也不好。   她在心里把盼望了许久的省亲因为那个人不经意的温柔,一下子抛诸脑后了。   她望着合梨殿繁复的奢华,她以为他也喜欢这样。   她以为,他们两个人的品味重合到一块去了。   她觉得很满意,轻轻掀开紫玉珠串门帘的时候,清脆的声音开拓出一个花锦世界。   安远望着这样的簇锦辉煌,有那么一瞬间差点以为自己去了王府的地下金库一趟——   他被这闪闪发光,散发着无数彩色光芒的一切给晃的傻愣住了。   好看是好看……   可……   是不是太奢华了……   有钱人的世界就是这样的吗?   王妃看着年纪小,却对轰轰烈烈的世界情有独钟,真不知道她这之前是怎么敛着性子,默默的跟在王爷后头的。   他们之间了解的太少,他和她许多的事情,两个人其实都没有沟通过。   她嫁进来一个月的时间,其中有一半以上都在互相伤害——不对,是他在逼她知难而退。   他们剩下的那一小段可怜的日子,明明能够好好的交流,又都留给自己后悔了。   王府里有许多灰暗的事情,王爷不让告诉她,花眉儿的事情更是一个字也不敢提。   他们一整个王府,都瞒着她。   这合梨殿存在本身就是一个突兀的所在,其实当初修建的时候,老夫人就极力反对过,因为这完全破坏了王府原本的格局,若不是王爷一力坚持,其实也很容易发现,他性子寡淡到什么地步。   他家王爷除了温泉宫是特地给花眉儿的,其他地方都素雅到简朴到不说都不知道这东西其实贵的很,除非是行家,否则还真看不出这里低调到叫人震惊的奢华……   他们还真不是一个品味的……   眼瞧着天快黑了,自家王爷也要回来了,他得快些劝王妃赶紧逃命。   还没来的及表达清楚,就听见下人明亮却带着哆嗦的一声通报——   王爷回来了……      ☆、第三十六章   合梨殿的枫树叶子在琉璃宫灯下火红一片,大片绚烂的芙蕖形状宫灯映照的整个院子亮堂堂的,有冷风吹来,红如血的枫叶竟大片大片的脱离了树枝,毅然的飘落,就像决绝的蝴蝶,翩然远离寒冷。   明明是这样的美景,却没有人敢欣赏。   原本人满为患的院子里,突然变得空荡荡。   月皎皎四处望了望,居然全部退到了角落,一个个低着头不敢吱声。   赵夺身后原本跟着的人都纷纷跟他保持丈把距离,生怕他会突然变成什么怪物似的。   她满头的雾水寻不到理由,她瞧着赵夺生冷的脸上因为灯光变得红堂堂的,他摆着脸的时候,倒还真是吓人的很!   如果不是他才跟她告白,如果没有那句“我爱你”,月皎皎现在真能被笼在他周身的阴影给吓着。   她想,他和她的家总归是布置好了的,虽然忙了这么久都没能顾得上吃饭,可也是值得的。   她甚至觉得自此之后,她生活在诺大的王府里会很幸福,所以一早便让香茶回月府传了话,把原本期待了许久的省亲给推了。   她觉得他看到这一切一定会很高兴,说不定一高兴,就不生气了。   她以为他只是工作烦心了。   他最近的眉头总是皱着,听安远说,好像是为了谁谋反的事情。   她帮不上忙,只好想些办法,叫他高兴一些。   她面上带着甜甜的笑容,因为火光的关心显得红扑扑的,抬头望他的时候,余光里,安远蹑手蹑脚打算逃走。   月皎皎不明所以,也不知怎么想的,因为被赵夺憎恶的眼神给打了霜,心里有些害怕,便一把安远给拉住了。   她很是兴奋的抓着他朝向赵夺跑过去:“你回来啦。”   她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带他看一看他们的家,这时她亲自设计好的地方。   她想见到他眼中能融化冰雪的宠溺,她想叫他眸底的严寒消散。   她以为她能做到这一切。   她停在他面前,放开安远的胳膊,像一只寻求主人奖赏的小猫,抱着他的胳膊,撒娇似的把小脑袋在他的衣袖上轻轻蹭了蹭,仰头时还带着甜甜的笑意。   “我等了你好久。”   “我一直在等你回来。”   “我想,就算天已经黑了,你也一定会回来。”   “这里——”她用她充满期盼的目光告诉他:“这里是我们的家,以后,我也只有这一个家。”   “荷花池……我引了温泉宫的温泉来,种下了今年的新藕,我想着,等我们有宝宝了,在院子里就能看见了……”   “还有还有,我给宝宝留了……”   赵夺听着她兴致勃勃的介绍她自己的“杰作”,原本强忍下来的恼怒因为她一句为了不浪费,把长乐殿里倒下的梨树做成了矮凳直接爆发了。   他的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眼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好似一头被激怒的狮子。   没有丝毫顾忌的甩开她紧紧抓着他,还在兴奋的说着的月皎皎的手,猝不及防的动作险些叫她跌在地上。   他的目光还停留在那方没来得及收进床边的踏脚凳上,怒不可遏地质问着,这声音像沉雷一样滚动,他说:   “这是你做的?”   这是……   我?   月皎皎撑着安远的胳膊,站起来的时候,原本打算给他一个惊喜的心一下子被他脸上的铁青浇了个透心凉。   她的脸上依旧勉力的笑着,毕竟,王府大半个下人都在这呢,要是这时候吵起来……   至少,他会给她留一点面子吧……   她的手心已经全是凉意,冷汗在肌肤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安远的胳膊依旧叫她握着,甚至有越握越紧的趋势,他很明显的可以感觉到,身边的这个小女人,脸上虽然笑着,可其实,心里疼着。   她的一张小脸骤然变得惨白惨白的,眼眶里打转着水珠,如果不是极力的瞪大了眼睛,真的能直接落下了。   这一切发生的并不突然,甚至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只是一开始的时候,就没有人敢劝。   他不敢,管家不敢,没有人敢。   只是翻修一个院子,她是王府的女主人,她有这个权力,只是……   合梨殿——梨树——花眉儿……   王爷跟王妃好不容易才和好,原本该劝着的事情,可涉及到了花眉儿。   这件事王爷要他瞒着她,所有知情的人都瞒着她。   这一整个康王府,对这件事上,除了听命,其他的什么也不敢。   他们合力隐藏那个女人的存在——哪怕后果是接受王爷的责罚……   他们都在骗她。   安远望着赵夺额角暴露的青筋,他没法在袖手旁观下去,他怕他家王爷一时冲动做出叫自己后悔的事情。   前些日子王妃与王爷置气时,王爷整天的魂不守舍,实在叫人担忧不已。   或许是为了花家与谋反有牵连?   他突然在脑子里冒出这个想法……   或许不是为了王妃呢?   他的周身骤然打了个激灵,这个想法太过可怕,如果是他忽略了,那么现在,这一整个院子的人,包括他,后果可能难以想象。   如果真的是一个错觉,那真是一个可怕的误会。   他张了口,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去劝……   他动了动自己的手臂,月皎皎感觉到手上的动静才发现自己还没放开他的手。   原本如一个完成大事的小孩兴奋的她,因为赵夺的恼怒,像一片被寒霜打过的树叶子,霎时无精打采地蔫了下来。   她松开了手,也低了头,只是喉间隐忍许久的酸涩,叫她再也没忍住哽咽了出来。   “对不起。”   她低着头,道了歉,连头也没敢抬。   赵夺清冷的视线落只在她的身上扫了一下,随后默默的转过身去,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从他肩膀的起伏来看,必然可以知道他现在肯定很生气。   也许深呼吸会让他镇定下来,但也有可能会让他更加的暴怒。渐渐的,他的双手开始颤抖了起来,他侧身斜视着她,复杂的眼神里,痛苦、愤怒和无奈不断的交织着。   因为对方是月皎皎……   他不想伤害她。   可这是他与花眉儿最好的回忆与憧憬……   他又咽不下这口气,以至于方才她朝他笑时说了什么都缠绕在脑子里,理不出个顺序来。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欲言又止。   只见他咬紧牙关,嘶叫一声,将强硬的拳头用力的击向身边那颗艳如火焰的枫树,那皱着的树皮似乎没有给他带来任何痛苦,反倒是碗口粗的躯干从撞击处直接断裂开,“轰”的一声倒在了他和她之间,形成了一道血色的鸿沟。   他咆哮了起来,以自残的方式来发泄自己的怒火。   “天亮之前,恢复原状!”   说罢,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合梨殿。   绝望的情绪像狂潮一般涌上月皎皎的心头,使她感到浑身冰凉。   面前燃尽生命的火红枫叶终于走完了一生。   他罚了所有人,没有一个例外。   他当着她的面,当着所有人的面,呵斥了她。   她望着他的背影,苍白的唇上下颤动了几下,却没能说出什么话来。   她突然感到一股失望的苦水,淹没了全部期待。   许是失望极了,小腹有一阵惊痛,只是她没力气去管了,她像被谁用榔头击昏了似的,无力的跌坐在地上,许久都没能缓过来。   ☆、第三十七章   合梨殿的下人已经忙活的一夜,新换上的长明灯照的整个院子如白昼一般雪亮。   所有人都注意到月皎皎越变越惨白的脸色。   她坐在那里,捂着小腹的手已经紧紧的抓着衣服,胡乱的揪成了一团。   她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忙碌着,实在没力气站起来跟他们一起。   她现在唯一的寄托只有香茶带回来的消息:   月家二老不同意她不回来省亲,说是明日天一亮便来接她。   可以回家了。   太好了。   她靠在门框上,仰起头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宫灯燃了一夜已经熄灭,柔和的光晕伴着清晨鸟兽轻鸣,她只觉得这声音恍恍惚惚,似从天际传来,一如询问她需不需要去休息的安远。   管家已经将大夫叫了过来,她瞧着他们脸上的担忧,望着自己裙摆上沾上的鲜红,算了算日子,便执意要他们退了下去。   香茶伺候她换衣服的时候,她的额角已经全是细密的汗珠。   红糖水喝下去,却并没有缓解多少。   她想,这身体还真是弱啊……   来个大姨妈疼成这样。   血是没打算止了,在香茶的帮助下坐在了床边上。   因着习俗,她一身火红的华服在香茶的搀扶下来到王府的大门口。   月前,她也是这样的一身衣服,只不过那时候,是赵夺背她进的门。   如今:   她站在繁华深处,却始终见不到那个人的影子。   她执意在门口等了许久。   他才说过他爱她。   她想:他会来送她。   或许会来吧。   月母带了一大批人浩浩荡荡的,一早便来到康王府门口,一见到自己的掌上明珠憔悴成一副花骨朵的模样,心疼的不要不要的。   她忙应了过去,眼窝一下子就湿润了起来,望着自己出嫁之前活蹦乱跳的女儿在冷风中摇摇欲倒的模样,一把便握住了她的手,喉间更是哽咽不已:“我的儿,怎么成这模样了啊!”   她一早便知道这康王爷不会真心待她,可没想到连个当花瓶的礼遇都没给她。   她瞧着自家女儿瘦的脱像的下巴,心里更是对他恨得牙痒痒。   她家再怎么不入他康王爷的眼,那也是对国家有功,他再怎么不愿娶她女儿,那也是御赐的婚!   她深吸了一口气,多年来做生意养成的喜怒不形于色终究叫她忍住了。   秋风带来丝丝缕缕的寒意,康王府奢华的红墙粉瓦,月皎皎孤身一人,日光下,树影婆娑,再奢华的一切也不懂她此时寂寞的心境。   她已经在门口站了许久,也等了许久。   昨晚他转身之后,又在院子里等了一夜,她怎么也没等到他。   小腹痛的浑身的骨骼都在打颤,她怕错过他的脸,硬是强忍在原处不肯离开。   月母不想女儿是这样的痴情,派出去打听康王爷下落的人回来禀告之后,她听了消息差点没气的浑身发抖,可望着月皎皎一张小脸憔悴不已,一双大眼睛带了期盼望向远方,她没忍心告诉她真相。   她叹了口气,脸上带着慈祥的爱意:“我的儿,你爹盼你盼得紧呢!昨个听香茶说你不想回来,差点没气的眼前黑过去。”   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望着她因为羞愧而低下的脸,柔声的动之以情:“他早半个月就把手头上的事情给结了,剩下的能推都给退了,这不,现在在家,非要亲自张罗着做你爱吃的菜,从前你最喜欢吃的雪莲羹,还是叫人从天山特地采过来的新鲜的。”   月皎皎听了两位老人家为她这么费心,她却为了别人伤了爱护她的人的心。   她很是不好意思的、第一次开口,叫着面前这个慈爱的中年女人一声“娘”。   月母已经有许久没听自家女儿叫过她了,高兴的眼泪差点没掉出来。   她揩了揩眼角,湿润的眼窝里尽是心疼。   康王府的下人除了几个跟着月皎皎伺候的,其他的人都回去了。   明明是王妃,待遇还不如在自个家里。   她没想再说什么,只想着女儿这次回家,定不能让她再回这个没良心的王府吃苦。   香茶替月皎皎提着裙摆,这样的华府,若是从前,必然衬得起她的贵气,可如今,怎么看怎么别扭。   衣服里的人,瘦弱的身体根本撑不起来这件衣服带来的重量。   他康王爷的富贵,她家不是没有,只是他施舍的爱,对她来说太过沉重,比这身衣服还有叫人痛苦百倍。   扶着她上马车的时候,瞧见了月老夫人使的眼色,悄悄地点了头,便下了车,告诉排头的领路人往长情街的方向绕行。   月皎皎乖乖的坐在马车里,月母柔声的关切叫她原本强忍着的酸涩,从喉间如潮水一般蜂拥而至。   她伏在母亲的膝上,抑制不住的哭泣着。   她原本以为,月母会教训她当初可笑的执意,可她没有。   她只是轻轻的拍着女儿的脊背,就像她小时候因为害怕打雷,躲在母亲的怀里,寻求着最让人安心的慰藉。   月皎皎哭了许久,直把月母的衣服都哭湿了一大片,再抬起头的时候,肿着一双眼睛,很不好意思的边抽噎边道歉:“对不起,把你衣服弄湿了。”   月母替她理了理被眼泪湿的凌乱的碎发,“傻孩子。”   马车里,月母无微不至的关心叫她温暖,她甚至感念她没有追问赵夺是否对她不好。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   幸好她没问。   她听着月母给她说着她出嫁这些日子里,月府发生的许多趣事,她养的波斯猫生了一窝小猫,现在都能上蹿下跳了;她养的那只猫头鹰,三天两头飞到院子里,跟猫儿混熟了,一路排过来,咋一看竟分不出个所以然来……   月皎皎被她的话逗的笑个不停,同时也真的期待起在月家的生活。   她很想知道,别人爱着的、关心着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鸣泉马车的车轮带着泉水叮咚的清响一路向前,走了一会,月母挑起一小块窗帘往外看了看,随后是不经意的微笑的:“月儿,明日便是花灯节了,街上已经开始挂上了花灯,从前你最喜欢了,快瞧瞧哪个好看,明日啊,叫上宫家的那位,叫他给你多猜几个灯谜,多拿几得几个花灯来。”   月皎皎听着花灯,想着因为总在王府有规矩压着,三从四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她看到这里才知道,原来,外头的世界那么精彩。   她点点头,眼中露出了向往的笑意:“那明日,我叫香茶陪我好好的玩一玩。”   月母一听就知道自己的宝贝女儿定是在王府里压抑坏了,她笑吟吟道:“你宫家的哥哥啊,他一早就在咱家候着了,就想着见见你,这不,前几日还帮着你爹……”   “娘……”月皎皎低着头打断了她,“女儿已经嫁人了……”   月母见着她委屈的模样,心里虽然又急又气,可到底没有发作出来,但又不得不提醒她:“傻女儿,今日你省亲,你丈夫可来送你了?”   她咬着下唇,摇了摇头,本想就这么算了,可听着月母口中对赵夺的埋怨,这才知道省亲没有夫家来送,那是大事!轻者是说这个女人不受宠;重者,人们会怀疑这个女人婚内不忠,白白的毁了姑娘家清白的名声。   她不知道只不过因为他没来送,连带着月家的声誉都将在烟阳城里颜面扫地,可又下意识的想替他辩解:   “他只是最近太忙了……只是……”她说着,连声音都低了下去:“他这几天都忙得没回来过,连觉也没好好的睡过……”   月母听着她这般的维护那个男人,晓得女儿年轻,爱上了就不管不顾,不晓得在爱情里,如果迷失了自己,那将什么也没有了。   言语中的失望夹杂着心疼:“我怎么听说,你在王府过得很不好,你瘦成这样,他可有心疼?”   月皎皎不愿意叫赵夺在月母心中的印象变差,忙替他打圆场:“他对我很好……对我……”她赶忙搜寻着那些他对她好的蛛丝马迹:“他给我……给我送过荷花……还给我……他……”她实在想不出什么了,只能不停地说着“他”……   月母叹了口气,“他既对你好,那你怎么瘦成了这样?莫不是那康王爷不仅脾气不好,连眼神也不太好?”   月皎皎发觉自己的话出现了错漏,可依旧咬着牙撒谎:“他不是,他最近真的太忙了,连吃饭的时间都不够……”   话才说道一半,帘子外头那个熟悉的身影依旧高大,本该在她口中忙得脚不沾地的康王爷,此刻却挽着一个她没见过的女人,那样温柔细心地替她挽了挽额间的碎发,连给那女人的一个吻都是情意绵绵、丝毫不在意旁人眼光的。   两人俨然一对金童玉女,他耐心的给她挑着只有夫妻才会互相赠送的凤凰和玉簪。   月皎皎的一张小脸在见赵夺的那一刻,瞬间变得煞白,她的脑袋“嗡”的一声快要炸了,想安静一会儿,但无论如何平静不下来。   她的眼珠像生了锈的锁心,落在他的脊背上再也转不动了。   慌乱只是一下。   有清凉的风吹过来,女子的帕子随着风飘到空中,雪白的像一只无助的蝴蝶。   他回头想替她寻回帕子的那一个回眸,窗帘像是变成了烫手的滚油,烫的月皎皎的手猛然缩了回来。   厚重的锦缎遮蔽了马车所有的光线,月皎皎一双小手握的骨节发白,黏腻的冷汗、指甲陷进掌心的疼痛、内心无止境的荒凉……   她伏在月母的怀里,无助的哭了出来。   车轮依旧在转动,带走了她痛苦到窒息的心。   带不走的,是赵夺停留在原地、震惊的心乱意短。   ☆、第三十八章   月府仿佛特别的远,马车又在城里行驶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月皎皎用手揉着哭的红红的眼睛,依旧疼的火辣辣的。   有温热的毛巾递了进来。   那是一双很好看的手,骨节修长却不突出,白皙却不柔弱。   送毛巾的人嗓音也很好听,低沉富有磁性,言语中尽是无尽的心疼与温柔:   “把这个敷在眼睛上,过一会就不疼了。”   月皎皎也不管是谁了,总之现在应该是自己的家了,因为这样细心的举动,叫她内心最柔软的一面狠狠地翻搅着,她伸手接过毛巾,说了一声谢谢便敷在了眼睛上。   那双手的主人并不真的踏上马车,只一会便伸手探了探毛巾的温度,觉得有些凉了,便又帮她换了一块。   她的眼睛真的很疼,所以由着那个人照顾她。   这么细心,是管家吗?   正午的阳光并不热辣刺眼,门帘掀开之前的黑暗却也叫她适应了一会。   她正欲闭上眼睛躲避这样的光亮时,一把伞为她遮蔽了所以不适。   身边的那个人个子高高的,一只握着伞柄的手却很漂亮,她认出来这是方才给她送温毛巾的人,那个人并不逾越了规矩,扶着她的一只手叫她走的稳些,直到阴影的廊下才停了下来。   时光不停地向前流去,天气渐渐地凉爽起来,被秋天吹散的蝉鸣叫人听着很是舒适。   她轻轻推开那人的手,走进了面前的日光里。   那样沐浴在温热阳光里的感觉竟然如此的美好。   在康王府的日子,她所有的印象都是在下雨打雷,阴冷的清林轩里,其实住的很不舒服。   她伸了一个懒腰,闭上眼睛仰着头,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方阴影。   她一张雪白的脸上,充满了笑意。   男人有许久没见到她天真美好的笑容了,望着她紧闭的双眼,伸手在她的小鼻子上轻轻的刮了刮,语气里是无尽的宠溺:“好了,该吃饭了,再把身子饿坏了。”   她听了便睁开双眼点头,却看到一张生的很好看的脸正低着头,朝她浅浅一笑时,仿佛千树万树的春花齐放。她竟一时看的愣住了。   那人见她一副呆呆的模样,笑意愈发的浓,两只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怎么,月儿见到我,可是乐坏了?”   月皎皎听着他的揶揄,这才反应过来,忙低了头:“你,你好……”   她可没忘掉那张叫她惊艳、叫她内心产生无限落差的脸——宫九。   她辨认出他的第一时间便松开了手,迅速的往后退了几步,同他保持着陌生的距离。   宫九面上的笑意依旧是淡淡的,只是带了许多的心伤与无奈,对着门口恭候的一大批下人道:“都别在门口站着了,招待好客人。”   客人?   月皎皎听着他主人一般命令的口吻,回过身一看,朱漆大门的匾额上俨然是——宫府——两个字。   这么说,这里不是她的家……   她有些不明所以的望向月母,却见她满脸的笑意,把这里当成自个家一样,保持着长者的风度、扶着侍女的手,路过月皎皎身边时,见她犹豫,还催了一下:“你爹已经在里头坐着了,你跟你阿九也别只顾着叙旧,说完了就进来吃饭吧。”   她说完就进了宫府的大门,把月皎皎落在了身后。   月皎皎望着一大群下人呼啦啦的全随着月母进去了,一如她是宫家的老夫人,享受着最高的待遇,她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宫九见她傻愣在原地,很是自然的拉着她的胳膊,道:“月儿,晚上可想去长情街,我在长乐坊订了位置,咱们还像以前……”   “宫九——”她承受不起他深情的言语,况且,她爱的是赵夺,毫不犹豫的出言打断了他:“我已经成亲了。”   “而且,他对我——挺好的……”她说这话的时候,并不敢抬头看他,生怕他看出来她在撒谎,她的声音低了下去,一双小手紧紧的搅着袖口。   温凉的风清徐过他们二人之间,时间依旧在不紧不慢的走着,只是这短短的几秒钟,竟停滞了许久。   她听见了宫九的叹息声,在见到他时,他白色的衣袖拂过她的脸颊,指间细腻的纹路轻轻摩挲着她唇角的伤口,不只是在自嘲还是陈述,他道:“如果这才是好,那我肯定要做一个十恶不赦的恶人了。”   她沉默着,他也不逼她。   “你爹娘该等急了,从早上就盼着你回来,这会子连饭也没顾得上吃,咱们快些进去吧。”   她点点头,却不见宫九离开。   他至始至终跟在她的身边,迁就着她小小的步子,寸步不离却又保持距离。   她不好意思再说什么,望着陌生的环境,不知道吃饭的地方,只好看着哪里人多就往哪走。   终于……   她把宫九带到了宫府深处,看一群鸭子争渡……   宫九瞧着她脸上的窘迫,猜出来这丫头把自己绕迷路了,虽然奇怪——他家她可是来了无数次——   他没忍住“噗嗤”的笑了出来。   她望着他唇边没德行的笑意,实在是跟他一丝不苟的装束很是违和,偏这人的脸生的很是好看,这一下倒显得有许多的少年心性。   他走到她的身边,也不再刻意的保持距离,两个人并排的站在池边,望着那群在水中嬉戏的动物。   她觉得有些尴尬,所以决定找些话题来说。   她指着水里头两两成群的鸭子说道:“你家野鸭子怪通人性的,都是两只两只在一起——”   宫九听了,强忍着笑意,煞有介事说道:“是啊,就是因为它们长情,所以我们人都叫它们鸳鸯。”   肚子咕咕的叫了几声,她想也没想的就接着自己的话头说下去:“一定很好吃吧……”   一定……   很好吃吧……   宫九在旁边已经笑得穿不上来气,满脸通红的捂着胸口喘气,连话都说的不顺畅了:“你想吃,可以试……试……”   她突然反应过来,本来应该羞愧的挖个坑把自己埋了的时候,因为现在的氛围很好,叫她无比的轻松,没有丝毫在王府的压抑,再加上从宫九的口中得知,原主以前跟他可能确实很熟,这时候也不再刻意守着那些莫须有的礼节,一本正经的开始反驳:“你不准笑!我……我煮了,不带你吃了!”   宫九忙敛了笑,强装出一副吃了大亏的模样:“那可不行,你做的菜,如果连我也不吃,那就真没人会吃了,咱们不能白白的浪费粮食的!”   月皎皎:“——;”   她同宫九打闹了一会,心情好了许多,对于他无尽的温柔与贴心也不再像之前那样给他万丈深渊,只不过依旧保持了适当的距离。   她不想叫别人误会,她怕坏了赵夺的名声。   宫九知道她心里的忌讳,恰到好处的拿捏着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多时候只是想见她多笑一笑。   两个人回到宴席上的时候,她脸上已经不再是恹恹的模样,因为笑意反倒显得精神了些、红润了些。   等两人入座,宴席也就开始了。   月皎皎这才发现,客人除了自己一家之外,还有离痕和白倾岚。   白倾岚对上离痕不再是以前生无可恋的嫌弃,反倒多了许多的笑意。   她一张风情万种的脸上,翠柳弯眉,唇角上扬时,带了许多成熟的韵味。   她见到月皎皎的时候,热情的迎了过来,她拉着她的手坐在自个身边,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许久不见你了,怎么每见一次都要瘦一点?”   她佯装猜测道:“莫不是,你在减肥?”   月皎皎听着她的话,也不知道该不该反驳,只好点头:“减……对……”   白倾岚颇有做姐姐的冲动,她也不揭穿她,反倒很认真的同她说道:“减肥效果不错,接下来可以停止这种自虐式的减肥方法了!”   她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低着头,并不说话。   原本坐下的时候并没有注意,直到吃饭大家都落了坐时才发现,宫九坐在了她边上。   她有些尴尬的望着碗里,他给她舀的甜汤冒着甜丝丝的热气。   月家二老自然是笑呵呵的模样,离痕不停的给白倾岚碗里堆积着各种美食,宫九一脸温和的笑意,只有月皎皎,望着碗里诱人的羹汤,不知该不该下口。   正犹豫着,就听月父捋着胡子赞扬道:“阿九有心了,原一直记得你爱吃咸的,也就是香茶半月前回来的时候才知道,你换了口味,当时就叫人去了天山,日夜兼程的取了这雪莲来,月儿啊,你尝尝,口味可满意?”   月父开口,月皎皎自然不好推脱,只好执起勺子抿了一口。   入口即化、甜而不腻、清香扑鼻——好好喝啊……   于是——一勺又一勺……   一碗又一……   喝不下了……   好恨啊……   她有些欲哭无泪的望着满桌子的好吃的,可怜自己这个小胃跟不上主人的口水,吃了几口菜,喝了一小碗就已经接近饱和状态了。   宫九见她只吃了这么点便吃不下了,眸子里暗了一暗,并没有说什么。   他递过他的手帕给她,同时言语中带了些命令:“既回家了,便多住些日子,把身体养好了再走。”   她本想拒绝,奈何见总是一脸柔和的宫九微皱的眉头,又瞧着月父月母也是这个意思,便点了头,“那,得跟王爷说一下,我住久了,他该担心了……”   她的话音刚落,便听到一阵咳嗽声,循声而去的时候,就见着离痕帮着憋得满脸通红的白倾岚轻拍着背,口中心疼的责备道:“你笑就笑,忍着干什么,回头再给呛死了!”   白倾岚花了很久才缓过气来,她捂着胸口,又喝了侍女递过来的茶润了润嗓子,这才捂着胸口,顶着一张红润的俏脸,朝着月皎皎那边说道:“不好意思啊,好久没听过这样的笑话了,实在是没忍住……”话未说完,眼瞧着玉腮一鼓,又要笑出声来……   月皎皎脸色很不好,她不想叫别人这样想赵夺,可对方偏又是知道真相的人,她一张脸已经红的发烫,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好在,宫九帮她解了围:   “赵夺这几日忙,我也有许久没见他了,正好借这个机会,跟老友叙叙旧。”   离痕听了,泼不解风情的接过话头来,他甚是奇怪的问道:“昨个才跟咱们一起喝的酒……”话才说了一半,就听月皎皎“啊”的一声,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白倾岚望着月皎皎疼到扭曲的脸,这才发现,离痕那个混蛋就在刚才她下脚想要用最直接的暴力叫他闭嘴时,一下子把死缠在她腿间的脚给收了回去……   她平日里跟离痕闹惯了,这又没注意,下的全是死劲,见月皎皎疼的眼泪汪汪的,忙站起来,除了踹了离痕一脚之外,很不好意思的道歉:“不,不好意思啊……我……”她张了口,望着离痕一脸没事人看好戏的模样,气的又踹了他一脚:“快给人家道歉!”   离痕捂着屁股,走到月皎皎面前,很委屈的说道:“昨天你不也见到了我们几个在一块喝酒了嘛。”   他见到月皎皎不明所以的模样,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原来昨个在门口等他的人不是你啊!”   他说完了,又是一阵自言自语:“那怎么那女人一叫他就走了……”   他望着白倾岚抽搐的嘴角,月皎皎如死灰的面容,骤然反应过来,可话已出口,覆水难收。   他潇洒的一甩头发,坐回原位,大口的吃了一块——隐藏着红烧肉里的生姜,顿时泪流满面的竖起大拇指,口是心非的夸赞道:“好吃!太好吃了!”   一屋子里的人,除了泪流满面大吃特吃离痕,其他人全都满是尴尬的不知道该做什么动作。   然而更加叫人措手不及的是下人的那一声响亮的、堪比蝉鸣、震的人耳膜疼的通传声——   “康王爷到——”   康王爷……   到……   赵夺来了……   ☆、第三十九章   赵夺的到来叫大厅里的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   月家二老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差点被呛死的离痕正接过白倾岚递过来的水;宫九则是以敌意迎上他同样很不好的的脸色。   所有人里,只有月皎皎一个人想挖个坑把所有人都给埋了,这样世界就清净了。   桌上大半的菜品都是雪莲做的各式甜点,此刻正悠悠的散发清甜的香味,可这味道仿佛发现了屋子里即将爆发的硝烟味道,自动就回避了他们。   宫九漫不经心的坐了下来,颇有作为主人的傲慢:“我不记得邀请过你吧。”   赵夺盯着他的眼睛,“你以前不也总到我家蹭饭!”   他一下子叫宫九哑口无言,承袭家主位置之前,宫家的家长太过忙碌,总是会忽略了自己的儿子,于是就托给了两家的世交——康王府来照顾。   那段日子不仅宫九印象深刻,赵夺更是觉得自己整天活在水深火热里。   宫九这个人来了之后,整个康王府的下人被他训得大气不敢出一声,一个个规矩做的那叫一个整齐漂亮,以至于他继承家主之后离开康王府,他家的下人都被调/教的叫老夫人非常满意。   现在两个人共同回忆起这段对双方来说都不是什么美好回忆的事情,脸色更加铁青。   宫家的下人很有眼见力的给康王爷添了碗筷椅子,又脚底抹油迅速叫下一位可能踏进火坑的传菜员。   人人自危小心翼翼的做着本分,生怕一个伺候不周的罪名压下来,白白做了炮灰。   离痕被呛得不轻,硬拽着想留下来看好戏的白倾岚要她陪自己叫重夏看看自己是不是快呛死了。赶忙逃离极有可能出现血案的案发现场。   他临走还顺便扯了一下桌布,好叫一桌子的汤汤水水全洒在月家二老身上,随后忙迎上笑脸赔礼道歉,把可能会添乱并气不过一定会揍赵夺的两位老人家硬拉走更衣了。   现在就剩下月皎皎三位留在原地,望着离痕拙劣的演技制造出来的一片狼藉,面部表情丰富多彩……   月皎皎这边胃口本就小,早就已经吃到撑了,于是就出言打算下去消消食,可一看面前的这二位凶神恶煞的模样——   他们会不会把房子给掀了啊?   下人们战战兢兢的收拾满地的碎瓷片,赵夺走到月皎皎的身边,很自然的揽上她的肩头,朝着宫九宣示着主权:“皎皎,既然吃饱了,便随为夫回家吧。”   她偏过头望了一眼肩头上他的手,心头一软,可余光里扫到他眼中的敌意,无奈的苦笑了一下:“我有许久没见到爹娘了,想在家里多陪他们一段时间,王府——有魅竹打理,这么多年了,也没出过岔子。”   他心里不是滋味,却也不愿意她留在宫九这里,便提了个折中的办法:“那我送你回月府。”   宫九听了这话,漫不经心的走到赵夺面前,半是嘲讽半是陈述的给他泼了一瓢冷水:“月家半月前就在翻修了,你——不知道?”   他听了一愣,他是真的不知道,也没去关注过,自己妻子的娘家这么大的事情,却从外人嘴里得了出来。   他望着宫九脸上毫不掩饰的得意,强压下揍他一拳的冲动,他怕像上次那样,再把月皎皎给吓着。   他咬着牙:“既如此,那这段日子便劳烦你了,只是今日我知道了,必然要接了我的岳父岳母去我的王府,如此才合乎礼法!”   宫九迎上他蕴怒的目光,道:“老人家在这住惯了,你身为女婿,不尽孝便罢了,现如今倒要两位老人家挪来挪去的折腾——”他“啧”了一声,煞有介事的点头道:“康王爷礼仪之人的名声果然名不虚传,叫人挑不出错处来。”   “你!”   赵夺听了他的暗讽,气的额间青筋暴起,他紧握着拳头,眸底里燃烧的火焰如果能喷射出来,只怕要把宫九烧了个里里外外。   “老人家既然住惯了,也不便挪动,只是我的王妃,必然该回我的王府!”   他道:“皎皎想陪家人,我自然每日里亲自将她送来与父母和伦,只是你——”他顿了一下,唇边扬起了浅浅的弧度:“当初是你自己放弃的,现在想要回来——”   他盯着平日里一本正经的宫九此刻煞白的脸色,心里对小时候被他压制的过往得到报复,此时颇有些得意,更着意加重了语气,道:“晚了!”   宫九死死地盯着赵夺,他因为他的话,因为当初的一念之差,因为当初憋得那一口气……   他很想揍他一顿,朝死里揍的那种,可……   他望着月皎皎低着的头,尖尖的下巴从前是那样的骄傲,可此时却一副做错事情的模样,他不得不努力的平复下胸腔里波涛汹涌的狂怒——二十七年来从未有过的暴戾。   他不再跟赵夺饶嘴皮子,也不再估计身份管什么礼仪法度直接了当道:“人既到了我宫家,要如何,还轮不到你来告诉我!”   赵夺冷哼一声,针锋相对道:“那就让我康王府看看,宫家到底有多少实力!”   两个人顾忌着夹在中间的小女人,手上没有动作,眼神却已然厮杀出了一个新高度,在他们的眼里,周围收拾的下人早已不复存在,这里也不再是待客的清凉阁,而是硝烟弥漫的战场;而月皎皎——   这里的气氛真的是燃到了临界处,稍一出错便会点燃,造成的威力必然会出现大面积的死伤。   他们两个都望着她,眼中复杂的情绪叫她理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有些欲哭无泪,本来只是开开心心的回家省亲的,怎么突然就要打起来了……   而且——她还成了胜者的战利品……   她原本觉得抱歉,以为自己引起了这场没由来的争端,可这两人就那样一动不动的对视,她站得久了,腿都酸了,他们还不消停……   她索性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望着气势汹汹的两个人,身上仿佛都冒出了大团的火焰,她夹在中间,很是尴尬。   她弱弱的举着小手,打破了僵局:“那个……”   望着这两个人“刷”的一声把目光齐刷刷的对准了她,她抽搐了一下嘴角,讪讪的提议道:“要不,我去住客栈……”   话还没说完,就听这两人齐声拒绝:“不准!”   她抿了抿唇,又想了个主意:“我去……”   两人又是异口同声:“你哪都不准去!”   她望着他们剑拔弩张的样子,低垂着脑袋,自己好心却被这两个人恼怒的打断,她越想越生气,终于呼出一口气:“那你们打一架吧!”   月皎皎正气的准备端个盘子围观他们两个打架时,离痕顶着脸上的五个红指印、满脸生无可恋的进来了。   他本就是局外人,奈何赵夺与月皎皎这桩婚事是白倾岚为了钱强牵的线,但这本也不关她的事,这当初是她月家硬逼着她出的主意,可如今人家过的不幸福,眼瞅着更不性福,她不肯坐视不管。   为了给肚子里的孩子积德,为了叫她放心的同自己回昌禄,为了让她此后了无愧疚安心养胎,他只好硬着头皮,在赵夺和宫九之间插一脚,强行和这一摊随时可以吞没一切的沼泽稀泥。   他深吸了一口气,准备浩浩荡荡的踏进这场莫名其妙的战争里:“你们要打快点,别在这磨磨唧唧的!”   他像个小孩子似的发起脾气来:“你们两个有病啊!老子饭还没吃到几口呢,你们就来把桌子掀了!   他上前往他俩中间真的一插,煞有介事的叉着腰,傲娇的扬起下巴:“要不是看着咱们自小一块长大的份上,我真想叫王兄派一队军队来好好的教训教训你们!”   赵夺本就在气头上,正愁没地方撒气,他这话原本就是这种性子的人才能说的出口的,本也听惯了,可这时候偏将他的火气激得滚起层层巨浪。   他接过离痕的话头,针锋相对道:“你去啊!我在这等着!   他一把揪起离痕的衣领,强迫他靠近,他压抑的太久了,听到离烈的名字当即恼的更狠,“他离烈敢动兵,却不敢跟我当面说这门亲事,只敢背地里强加给我!若当时他……”   话头止在了这里,他意识到自己口不择言的时候,眼前的小女人已经强忍着眼泪,面色苍白。   不是这样的!   赵夺张着口,想说些什么来挽回一些,下一秒就听见白倾岚漫不经心的圆场。   她从门外进来的时候,他才发现,月家二老也一直站在外头。   而离痕,原本气的牙痒痒的表情已然变得凝重。   他对着赵夺叹了口气,摇着头拂开他的手,像从前那样,拍了拍他的肩膀,只是这次,每一下都直击他的内心。   他朝赵夺往白倾岚的方向使了个眼色,借此告诉他,他又一次被白倾岚坑了。      ☆、第四十章   住在长情楼实在不是月皎皎自愿的,可望着他们三个即将打起来剑拔弩张的模样,她只能点头接受白倾岚的提议。   烟阳出名的有三街十八铺,其中最出名的要数长情街,长情街更有两大消遣的所在,一是占了整个烟阳最大的娱乐连锁场所,长乐坊;二嘛,就是金牌媒人白倾岚的长情楼。   长情楼并不很大,却处处充满情调,红男绿女,低调奢华,入目陈设皆是热烈的色彩。   楼下一派欢欣热闹,楼上情人幽会之处却是花明柳暗的所在。绣着大片琼花的暗金色地毯,将来人的脚步全部吞没,寻求刺激的人来这有一种偷情的快感,情到浓时水乳/交融的人,来这可以更好的用身体表达爱意。   这里的生意实在是太好了,加上花灯节将至,客满——这实在是……叫人意料之中……   白倾岚见着讪讪的笑了笑,“意外,纯属意外!”她使劲的朝店里得伙计眨眼睛,那伙计也算机灵,当即就朝着月皎皎一行人迎了过来。   这个长得油头粉脸的小白脸一脸殷勤的笑意,以夸张的姿势朝她们扑了过来:“哎哟喂,这不是月小姐嘛!您成亲之后,可老久没来了啊!还是原来那……”   话还没说完,就听赵夺冷着脸咳嗽了一声,因为长情楼与永乐坊合作过密,他虽然是个伙计,可上层的大人物他必然也见过不少,这时候认出了康王爷,见他穿着常服便知是私访一类的。   他很有眼见力的变得恭敬,却依旧是满脸堆笑,“这位爷,实在不好意思,小店这生意啊,您是知道的,十天里有七/八天那都是客满的,加上花灯节将至,那房间都要提前一个月预定的啊……”   正说着话,白倾岚捧着一本厚厚的账本过来了,她用帕子扫了扫,翻到月家那一页,上头月皎皎的名字赫然被划上了一道黑线,正如她此刻内心的凌乱。   她的名字怎么没有了!   她可是大客户,居然把她名字划了!!   那她常包的那间特大全景豪华套间就——没有了……   赵夺并不知道白倾岚此刻脸色变来变去是怎么了,道:“皎皎在这里必有常年预定的房间,麻烦白老板收拾出来,正好我跟她一起住下了。”   白倾岚抬头望了望四十五度仰望屋顶的离痕;不明所以的月皎皎;蹲在角落画圈圈的伙计季鱼;一脸看好戏模样的宫九;还有——沉着脸貌似所有人都欠他很多钱的赵夺。   她在努力的思考,为什么会把她的名字给划了!   她虽然嫁进了王府再不得出户,可今年这一年房间的包年费那是全付了的!   都怪她贪财……   怪她算漏了一步……   不对!   怪离痕!   如果不是这混蛋非要住进她长情楼,她也不会把那个房间收腾出来给他,可那人居然硬要住在她的房里,事情本也没什么,可小九实在太过勤劳,见房间给别人了,小手一划,月皎皎名字没了,加上多方事情——她每晚被离痕折腾的也没个时间去详细对账,现在……   她尴尬的合上了账簿,勤奋的小九立刻蹦蹦跳跳的过来替她收了起来,还眨巴眨巴眼睛的摇着白倾岚的胳膊撒娇道:“花灯节艳舞的名额,月家的小姐嫁人去不了,老板娘跟宋公子说说,把名额给我去,就像咱们这的房间那样,好不好嘛,老板娘……”   她听着小九不要命的当着原主的面占人家的粮,虽然她之前是这么想的,可千算万算没算到这赵夺非要跟人一起来……   她手指僵硬的将小九环着她胳膊的手给捻下去,想着,要不,把自己房间让出来?   离痕朝她坏坏的挑着眉毛,他这时候倒出来说话了:“倾岚,不妨事,你把你房间让出来,也不算毁约,坏不了你的名声。咱们呢,去宫九家里占一块地方,他宫家家大业大,虽说这会子人多,可分咱俩一间房还是可以的!”   白倾岚:“……”   不想让啊……   可……   她捂着小腹,偏过头想了想,瞥见月皎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脸上并没有多少情绪上的波动,主意一下子就出来了。   她拉过月皎皎的手,笑眯眯的像个老鸨……她道:“月妹妹啊,这离痕跟康王爷那是自小玩到大的交情,算算年级,他也算半个做兄长的,我可不得叫你一声弟妹嘛!”   月皎皎不知道她跟她还能攀上这样的亲,但也没有过于深究,多认识一点朋友,这让她还是很高兴的,于是她点点头,“嫂子。”   白倾岚见着她乖乖巧巧的模样,除了松了一口气之外,更多的是为自己这个刚认的弟妹心疼。她其实挺喜欢这个原本嚣张跋扈不谙世事的大小姐的,至少,她那时候活的很潇洒。   她轻轻拍了拍月皎皎的手背,声音也放缓和下来了:“那这几天,咱们两个多叙叙旧,顺便我也带你好好的玩一玩。”她看了一眼赵夺,继续道:“既然出来了,就别压抑着自个了,回头再把人给弄傻了。”   月皎皎顾及着赵夺,看向他征求他的意见。   他的目光里倒映出她憔悴的脸,他盯着她若有所思了很久。   屋内人来人往,街上热闹非凡,人人都在欢庆花灯盛世,她待在王府处处低微小心,只不过期待着能出去玩一玩。   宫九就在身后,如果当初皎皎跟了他,又是怎样的光景呢?   她削瘦的下巴叫他的心一阵抽痛,其实这些,他全都能给她,他给的起。   他跟宫九——他并不是比不上宫九。   只是他只有一颗心……   一把把人拉到身边,也不管周边是否还有其他人,打横抱起她就进了楼上正对着大堂的那间房。   望着紧紧关着的房门,白倾岚欲哭无泪,她的房间到底被人占了。   出来开房还是第一次的月皎皎,很紧张的坐在床边,她绞着自己的双手,并不敢抬头去望他。   赵夺走到她身边,望着白倾岚房里大片绚烂的绣球花纹,一片灿烂的景色倒像她改造过后的合梨殿,走进来很有一种乱花渐欲迷人眼的既视感。   他替她脱了鞋,抱着她在床上躺好,放下粉色的锦缎窗帘,这才陪着她一起躺好。   他嗅着怀里的人清浅的莲香,想着昨晚跟她发的那一通邪火实在莫名其妙,好在,她没有因此生气跟他哭闹。   她为什么不跟他哭闹呢?   一开始就没给过她机会,她要哭给谁看呢?   她明明已经遣了香茶回去说不省亲了……   他以为她不回去了,所以他没回来送她。   她怎么不派人来寻他呢?   她怎么不提前跟他说一声。   她……   她怎么敢说……   唇上一点一点的用力,舌尖在她的口腔里侵略过每一寸,深喉的吻代表着强烈的占有,他第一次给她,她第一次承受,两个人都是这样的心猿意马。   他拼命的夺去她的呼吸,他有好久没碰过她了。   感觉到她推他的手在用力,唇舌只离开了一会叫她缓过来气便再一次侵占。   今日她穿的华服脱起来实在是费力的很,他扯了半天终于见到了她剧烈起伏的胸口,绵软的触感直叫他再也无法忍耐……   春光过后,他轻轻替她擦去嘴角浊白的液体,他也不逼她吞下去,只用额头轻轻地碰了碰她的额头,随后下床捧了一杯温水服侍她漱了口。   月皎皎满脸的绯红,她不知道男女之间还能这么玩,想着刚才喉间异样的快感,身子又一次燥热了起来。   她拉着他的手,不肯叫他离开,她还是那样的一片泥泞沼泽,诱惑着赵夺无法自拔。   他伏在她的腿间,尽心尽力的叫她舒适,可并不敢玩的太过火,毕竟她的身子还经不住他的粗大。   “晚上,我陪你去街上逛逛。”   他轻拂着她光滑的脊背,轻轻吻了吻她的小鼻子,帷幔粉帐里皆是浓情蜜意,他觉得自己早就该这么做,早就该给她温柔,叫她可以像从前跟宫九那般,放心的跟自己闹。   月皎皎趴在他的身上,从鼻子里发出的娇/喘算是回应了他,她此刻脑子里游走的全是从身体传过来的甜美,一片空白的快乐叫她没有精力再去注意什么,只晓得身下男人的胸膛很结实,很暖和,很适合把身体靠过去,安安心心的睡一觉。   他陪着她躺了很久,直到人安稳的睡着才蹑手蹑脚的下了床。   她的小毯子依旧被她紧紧的攥在手里,他望着她嘟起的小嘴,哼唧哼唧的不知道梦见了什么,他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好,很温馨,很适合一辈子这样过下去。   轻轻关上房门的时候,安远已经侯在了楼下。   他想着她害羞时脸上的那两片薄薄的粉霞,连带着今日被宫九呛得那些个气恼都烟消云散了。   怪不得英雄难过美人关,心爱的人给他的温柔,像一道温暖的清风,可以抚平他心头所有的伤痛苦恼,叫人忘忧。   他沉浸在她的温柔乡里,思绪还在她温软的唇舌上。   他理不清他们之间的感情,但此刻也只想拥有她能在怀里。   他道:“今晚,我留在长情楼。”   安远明白他的意思:“花小姐那边?”   他没有回答,望着夕阳西下时金色的街道,人来人往必定热闹。   各色的花灯已经挂起,长情楼里早就一派欣欣向荣。   今天的天气很好,晚上必然明月高悬,他唇边带着幸福的微笑:“安远,把紫玉箫给眉儿送过去,告诉她我不过去了,另外,合梨殿——我瞧着芙蕖宫灯挺看的,也喜庆,你差人按王妃说的那样,重新装饰上吧。”   安远一愣,虽然觉得这两个人来回折腾合梨殿实在是劳民伤财,可眼瞧着两人似乎和好了,便也乐呵呵的去办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周四更新 恶搞版: 夜幕降临,恶鬼出世。 女主一袭白衣,发出白莲花之光,击杀满城的人。 男主→_→:友尽! 男二←_←:快跑! 离痕((#?Д?)):卧槽,好酷! 白倾岚默默拔掉电源:╮(╯_╰)╭:一群智障……   ☆、第四十一章   烟阳最繁华的长情街,在花灯节的前一日一日,就已经显得特别的喧闹,深秋的傍晚,到这里逛街的人群热情尤为高涨,清寒的空气在步履匆匆中搅和得温热起来。   因为出了康王府,月皎皎望着热闹非凡的街道,处处张灯结彩,店铺皆彩楼欢门,她张开双臂,一张小脸在金色的夕阳下生气勃勃,想与久违的闹市好好的亲密接触一番。   赵夺握着她的手,想到这丫头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要他带她出来玩,原本打算跟她再好好温存一下的意愿只好放下。   他见她到了外头,一副小女孩心性的模样,也不好真的勉强她,只温柔的执了她的手,嘱咐道:“你身子还没好,一定要跟在我身边,不准乱跑,知道了吗?”   她胡乱的点了头,其实眼睛老早就盯在酒肆旁摊贩摆出来的一大排造型各异的花灯上了。   反手想握住赵夺的手,却因为跑得急了,只拉住了他的无名指。   急急地停在还在摆放花灯的摊贩前,望着他树起高高的木架,一个个的往上挂着叫人挪不开眼睛的花灯,她瞧着商贩老爷爷灵活的木杆把做的最好看的几盏宫灯模样的花灯先挂好,再看他挂着其他的,觉得这也太慢了……   她不好意思叫他停下手中的生意叫自己看一看有哪些好看模样的灯,便弯腰拿起他的灯,笑眯眯的热心道:“伯伯,我帮你一起挂。”说着,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直接拿起灯开始挂起来。   老伯见这个小女生生的一副好模样,笑的又是天真无邪,可着实笨手笨脚,忙伸手拦下了她。   见自己被嫌弃了,她有些委屈的回到赵夺身边,抿着唇望着老伯伯把她挂好的好几排兔子花灯取下来只留下一个,这才挂上其他形状颜色的花灯,她望着望着,也不再委屈了,突然就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原来这灯要挂不一样的给客人挑,挑中了再换上新的,这样可以显得独一无二,不然太多重样的就没人买了。   她明白过来,一张笑脸羞得红彤彤的,抬起头望向赵夺的时候,他脸上带着少有的对她温和的笑意。   满城的花灯骤然齐刷刷的点亮,柔和清冷的光晕笼在他的身上,却有一种陌生的疏离。   她总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他明明是对着她微笑的,可眼底里却映出浅色梨花灯的模样。   回头完全是下意识的,那一个瞬间里,余光中她见到了他突然的惊慌,还有身后,那个匆匆离去、清丽的白色身影。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再望向赵夺时,他已经恢复了寻常的神色,面上的笑意淡淡的、浅浅的,他伸手揽过她的肩头走到摊位前头,望着挂在中间的那盏粉色的芙蕖花灯,道:“这盏灯不错。”他伸手取了下来,拿出里头卷起来的一张纸条扫了一眼,便递到了坐在长桌前的老伯:“谜。”   老伯捋了捋胡子,便取出了那盏芙蕖花灯递给他:“不错。”   他们的对话叫她听得莫名其妙,什么谜——还……不错?   她望见他递到她面前的花灯,自然高兴地伸手接过,他问道:“你方才说什么谜?”   听着他的解释,她才知道,原来这灯不是卖的,而是猜中了灯谜,猜多少拿多少。   她望着灯,又望了望老伯脸上对赵夺赞赏的笑容,真心觉得,难道他不会亏吗?   想着也就问了出来,老伯笑了笑,又从身后的袋子里去除一个小纸包裹递给她:“这是你方才帮我的谢礼。”   月皎皎接了过来,打开一看却是灯芯和类似火油的固体易燃物——原来他卖这个……   老伯的灯都很好看,却也只能配他自己出售的灯芯火石,猜中了灯谜,想点灯看花,就要从这买,虽然也可以直接拿回去放着不买,不过,老伯看起来好像只是乐趣,并不是很在意是不是真的有人买,但这算是一种营销手段了。   她向他道谢的时候,听见老伯哈哈大笑:“月小姐嫁人之后当真不一样了,我老头子竟也有能在活着的时候听到你的道谢。”   月皎皎:“……呵呵,是,是啊……”   他继续道:“从前跟你一起来的那个年轻人,他猜灯谜不比你身边这个人差,你看上哪个,他就给你猜哪个,那时候真叫周边的人羡慕啊……”   他看了看她的身后,问道:“今年怎么没见他?”   月皎皎:“……他……”   她想到月母在马车里跟她说的话,便知道老伯话里指的是宫九,她怕赵夺听了心里不舒服,忙转了话题:“这个灯好好看,点了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老伯听了便道:“这灯点了,要注意避风,毕竟是纸做的,再好看也经不住邪风一吹,烧了就没有了。”   她点点头,想拉着赵夺赶紧离开这里,万一再听老伯扯来扯去把话题转到宫九身上,把赵夺惹生气了,她可就冤枉死了。   哪知道老伯还在她身后继续说着:“那个年轻人啊,说起来还真是痴情,每次跟在你后头,眼睛里全是你,你说你这丫头,非要嫁给……哎……别走啊……”   月皎皎拉着赵夺,一口气就冲出了老远,总算听不到老伯再絮叨着她太顽劣、宫九有多痴情……   停下来捂着肚子喘气的时候,小腹是一阵一阵的疼,却没有再流血的意思。   她觉得这大姨妈来的奇怪,却也看开了,这一个月每天都过得那么憋屈,大姨妈能来看她一下,也算仁至义尽了,等省亲回到王府,再好好的养着吧。   赵夺望着她捂着小腹,疼的冷汗湿了一整张雪白的小脸时,忙扶了她坐下,心疼的替她揉着小腹:“我寻个大夫来。”   她听了拦下了他,来个大姨妈看大夫,这叫她还是挺不好意思的,“不用了,也就这几天。”   他“嗯”了一声,陪着她一起坐了下来。   休息了一阵子,街上的人群多了起来,街边的小吃已经一个个的端了出来,小贩们挥舞着锅铲,“哧”的一声,清炒的蔬菜入锅,油盐酱醋、调料一放,不一会就传出来阵阵诱人的食物香气。   于是,她的肚子跟着叫了一声,轻嗅着香气想随香而去。   赵夺看出来她饿了,却不肯叫她在街边吃,望着她眼巴巴的瞅着小贩端出来青嫩的清炒毛豆、酸辣土豆,咽着口水,随后被他拉着进了路旁的一家酒肆。   她进来了才知道,奢华反复的张灯结彩是这家店的特色,当然,贵似乎也成了理所当然。   她望着菜谱,觉得同是一盘炒毛豆,外头十文钱,这里一两银子,是不是太坑了一点!而且,外头闻着的感觉好香……   还是想出去吃,跟赵夺提了一下,他却不肯。   望着他喝了几壶寡淡的酒,吃了一盘味道还不错的酱牛肉,她坐在垫了软垫的椅子上,二楼的包厢很是奢华,她见了,其实很不安。   合梨殿的事情叫她心有余悸,她知道赵夺不喜奢华。   合梨殿的事情同样叫他心存愧疚,他知道月皎皎喜欢入目繁华。   两个人兀自揣度着对方的心意,自以为了解对方,自以为给了对方自己所能给的,自顾自的委屈着自己来求所谓的安心。   耳边聆听着酒肆中酒客们那带些来自市井的调戏声,还有那些下等歌姬趺坐在席上的俗不可耐的唱腔,眼望着酒肆敞开的大门外那悠闲而来又悠闲而去的行人,月皎皎的心情逐渐放松下来,凭心而论,如果放下那些担惊受怕,她是真的很喜欢这里的氛围。   有钱人肆意的潇洒,酒肉食客享受着繁华,她可以坐在高处,慢慢的欣赏。   如果能随着性子,她倒是很想将路边小贩手中变幻的美食全挪进这个看似高不可攀的地方,叫旁人疑惑、尽情的猜测。   她盯着一楼大堂里残云如席,卷起这城里城外的烟尘喧哗,半倚妓馆门口脸上带着娇媚微笑的丰腴少女,尚未褪去酒意的娇颜上,朝着食客轻抛下一方浸着脂粉香气的手帕。   有一阵惊呼的声音,随后便传来歌姬弹奏着淡雅宜人的古琴,檀香轻扬,琴声袅袅在厅中回荡着。   她原也不喜欢这琴声,她实在是欣赏不来这样的高雅,可赵夺自琴声响起,他的眼睛便再也没有离开过那个女人的脸。   他并不喜近女色,却能惹得他递上他眉宇间浅浅的笑意。   她开始注意那个明艳的女子,朝着她细细的打量了起来。   她身材修长,上穿米白色短襦,下着雪白色长裙,佩披帛,加半臂,乌黑的长发挽成高髻,酥胸半开高耸如云,带着红色泪痣的脸上有妩媚之极的笑容,瞧着便是一副盈盈风雅的姿态来。只是她这幅风雅之态是不是装出来的,就没人知晓了。   这本也没什么,不过一个长得好了些的歌姬而已,月皎皎烟阳一枝花的名头不是白来的,她怎么看都觉得那个女子的脸比不上自己的,可赵夺偏盯着人家目不转睛的看,眸子里透露出的深情叫她惊慌。   她是谁?   她不是这里的歌姬,她是从外头走进来的,方才的那一声惊呼,便是她身边带的人强行将歌女拖到了台下,店里却没有一个人敢阻止。   歌女趴在地下,直到一曲终了都没能爬起来,月皎皎估计她的腿定是刚才拖拽的时候受伤了。   她望向赵夺,想叫他帮她一把,可他的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过弹琴的女子。   他们甚至,相视一笑。   好熟悉的笑。   温和的、充满怜爱的、宠溺的扬起两侧的嘴角,没有眼中的纠结,没有复杂的意味,只是一个纯净的笑。   她这时候再看向赵夺,长长的眉、高挺的鼻、薄薄的唇,她这才发现,他一张英俊的脸上,有一线近乎冷峻的弧度。   这样的冰冷是给她的,柔和的笑意,却是给穿白裙子的女人的。 作者有话要说:  花灯节真的快来了 明天早上七点更新 弱弱的问一句,亲们看的时候,觉得有代入感吗?   ☆、第四十二章   门帘打开又放下,包厢里骤然的冷清叫月皎皎经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大包厢里,望着满桌子的诱人菜色,幽幽冒着的热气扑到她苍白的脸上时只剩下冰冷的水意,凉意自心底里蔓延出来。   他叫她在这里等他一会,她答应了,于是,她就坐在原地,看着他下楼,望着他牵起对他有盈盈笑意的女子,盯着他的背影和她一起消失在门口,混迹在人群里,再看不见。   那女子临走之前望了她一眼,眼角下的朱砂痣随着主人眼中带起的嘲讽一起,给了她一个堂而皇之的下马威。   她不想承认脑海中浮现出的那个女人的名字,毕竟,她并不认识她,不对,她在这里,其实谁也不认识,甚至不知道自己所在的酒肆叫什么名字,只晓得它看着很奢华,赵夺其实并不喜欢。   菜已经重热过好几轮了,他依旧没有回来。   他还会回来吗?   她不知道。   她什么也不知道,甚至不知道他走了,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她根本不记得来的路,只能望着手边,他给她的芙蕖花灯,薄如蝉翼的白色宣纸,其实脆弱不堪。   她强忍着喉间的酸涩,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伺候的伙计见她出来了,殷勤的就过来问候是不是菜不合口味。   她苦笑着摇头,望着外头漆黑的夜色,连一丝星光也无,寒风穿过空荡荡的中堂,叫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已经这么晚了啊……   食客歌姬早已经纷纷退下了,大堂里的伙计打扫都结束了。   其实要是她再不出来,伙计就该询问她今晚是否住下了。   她摇了摇头,想结账却发现自己身上原来没有钱。   她没好意思说出来,只好先到楼下去,想看看,是不是有什么认识她的人会经过。   三更的绑声敲响的时候,她坐在楼下,望着外头瓢泼的大雨,一个人除了冷,更多的是无助。   伙计已经收拾好退下了,因为她的身份,只熄了二楼的灯,在桌上留给她的灯倒是点起来的时候,亮堂堂的。   她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原本热闹的四周没有一个人,没有一点声音。   外头风吹的厉害,声音如同野兽的嘶吼,她听得浑身汗毛直竖。   她怕,怕这样的夜晚,更怕这样子只有一个人,她真的怕极了。   好在,她还有一盏灯。   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强迫自己忘掉那些她脑中隐藏在黑暗里的鬼怪;强迫自己相信赵夺,相信他的承诺。   流着泪的红烛,灯芯“噼啪”的响了好几次,一阵凉风吹过来,烛火晃了几晃,竟然经不住,灭了……   酒肆里陡然一片漆黑,听着屋外瓢泼大雨掷地的空明,她茫然的睁着眼睛,望着她不敢关的门,望着那个黑茫茫的方向,望着那里的虚无——他叫她等他一会。   他说就一会。   一会?   一会是多久?   从傍晚到午夜,这样的一会,超出了她的认知。   她叹了口气,明明已经怕到后背发凉、头皮发紧,却依旧在安慰自己。   这里太暗了,太暗了,他找不着她了。   要赶快把灯点起来,叫这里亮起了,叫他知道,她还在这里,还在这等着他。   摸索着站了起来……   灯?   拿什么点灯?   她没有火柴,这里的人都没有火柴,他们不用这个,更不用说打火机了。   花灯?   那盏灯……   对了,她还有一盏灯,一盏芙蕖花灯。   火油,老伯送了她一包火油。   老伯说,宫九很照顾他的生意,所以送了她一包点灯用的火油。   还好还好,还有火油。   还好还好,她还有光亮,她还能等赵夺。   笨手笨脚的什么也做好,手心里烫了好大的一块,手指却机械的继续尝试点着她不会用的点火工具,其实不难,真的不难,只是因为她不会而已。   没有人教过她……   没有人知道,她也有需要自己点灯的时候。   手心的伤口其实并不很疼,她只觉得眼泪大颗落在手背上的时候,湿热的温度很折磨人,折磨的她一整颗心,喘不上起来。   还是点不好灯笼,明明燃起了火焰,却因为手心里的伤,一下子抖落在了花灯上,薄如蝉翼的白纸,被火苗蹿起来的那一瞬间,听见屋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月儿!”   这样的暴雨夜里,她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踏出阵阵水花。   这样心疼的惊呼——是赵夺来了吗?   她的心有一阵狂颤。   他来找我了。   他说就一会。   她相信他。   被紧紧环在一个温暖的怀里时,她甚至没来得及回过头。   她感受到他剧烈起伏的胸口,她不知道是因为他太过激动还是跑的太急,有暖意从他的胸口传遍全身,叫她一直提着的心终于可以舒缓下来。   暴雨从檐下蔓延成透明水帘,唰唰的撞击声不止,冷风穿堂而过,宫九挡在她的身前,他欣长的身子高了她一大截,足以将这个小小的人儿环在胸口,护在他的心头。   怀里的人抖得实在厉害,她没经历过这样的恐惧,他忙松开了她,不停地轻拍她的脸,口中是一直以来想要给她的安慰:“别怕别怕,月儿别怕,我来了,别怕……”   她听着他低沉的嗓音带着慌乱的喘息,却能叫人听着安心的很。   她目光里的空洞对上那张脸,俊逸绝伦的脸,慌乱的失去了平日里所有的风度。   她望着那张叫她安心、总在她痛苦的时候给她安慰的脸。   她看着他,终于辨认出他不是赵夺,而是宫九。   她愣在原地,有很久都没能反应过来。   她听着他口中一直叫她别怕,她不明所以,直到随着他叫人安心的嗓音真的安慰了她,她这才发现,原来她全身都在不停的发抖。   她以为自己很镇定,她以为自己很坚强,所以,在黑暗里,也可以一个人行走,也可以等着赵夺,也可以追寻他的脚步。   她以为她掩饰的很好,可是身体的反应却出卖了她。   她抖得实在太厉害了,如同行走在一个悬崖的危索上,她不敢动,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只晓得紧绷着自己的身体,握着那只可以给她依靠的手。   她实在是脆弱不堪,灵气的眼眸失去了所有的光彩,她这副模样,从来没有人见过,以至于面前的那个人,慌到连碰上她的手都在发颤,生怕她不小心吓到。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就这样流啊流,面前的那个人也不再给她继续擦眼泪了,直接让她靠在他的肩头,搜肠抖肺的哭个痛快。   她背上始终有一只温热的大手,轻抚着安慰她。   雨停了,天也亮了,他陪着她坐到了天明。   望着她哭了一夜通红的眼眶,很想心疼的吻了上去,“眼睛疼不疼?”   被她拒绝了之后,心更加疼。   温热的毛巾换了一块又一块,直到她舒服了些才放下手。   真的不放心她的身体,她瘦的叫他想不出来吃了多少苦。   望着泛起鱼肚白的天空,她终于明白,她要等的人,不会来了。   身边的宫九替她披上自己的外衫,他陪了她一夜,急色匆匆的找到了她,却不责备她,只在一旁,静静地陪着,给她所能够的所有温暖。   桌边花灯的灰烬残枝已经叫伙计收走,干净的不留一丝痕迹。   一起都恢复了原状,一切都是原来那个安详的模样。   昨夜的恐惧、无助、悲伤,仿佛被轻易的抹去了,不复存在。   昨夜,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好像自始至终,都是她一个人自顾自在脑中的幻想。   头疼的像是要裂开,她脑子里乱哄哄的转着,转着不属于她的那张脸,那个声音。   温柔……   吻……   合梨殿……   欢好……   带着薄茧的手……   还有,那碗强灌下去的避子汤……   所有被强行忘掉的一切,如疾风骤雨般狂涌而至,淹没她的期待。   她开始怀疑自己所经历的这一切,是不是都是在自作自受。   或许她错了,一开始就错了。   可她错在哪里呢?   她爱上一个男人……   她爱他,爱的发狂,她第一次爱上一个男人,第一次知道情爱的滋味,她不知道两个人相爱应该是什么样的,只晓得委屈自己,只晓得卑微的伏下身子,求他看一眼。   可那个男人不停地、肆无忌惮的伤害着她。   后来……   那个男人说,他爱上她了。   爱上了?   然后?   当着所有人的面训斥了她,当着她的面罚了所有的人。   那个男人是谁?   他的脸怎么看着那么模糊。   他的名字记不太清楚了。   他是谁?   他……叫她等他。   她一直在等他。   天黑了等、下雨了等,打雷了也等、失血到快要晕过去还在等……   他什么时候能来?   对了,他叫赵夺,康王府的主人,那个叫她当初惊鸿一面的男人。   他脸上的轮廓有近乎冷酷的弧度,那些个记忆里不真切的温柔,那些对着雪白的梨花才会扬起的嘴角……   她真的乱了……   她头一次真的开始怀疑自己……   她头一次,在心里,一遍一遍的问自己,是不是当初太任性了……   是不是,她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错的太过彻底。   说不定,她只是一个人走进来的。   说不定,赵夺根本就没陪她出来。   她这才想起来,他根本没给过她承诺,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句漫不经心的、叫她满心欢喜的无心之言。   她说想回家,却不是回康王府。她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整个人都迷迷糊糊地,被抱上马车的时候,靠在一个温热的怀里,这样的温暖,叫她没忍住往他怀里缩了缩。   她听见了他剧烈起伏的心跳,耳边还有他喑哑着嗓音,从喉间传出痛苦的喘息,破碎的勾勒出主人此时痛苦的心境。   朦朦胧胧的听的并不清楚,她不断的咳嗽声,背上的温热的大手一直在轻抚她的背,耐心的、温柔的,想叫她舒缓下来。   他的话,在她终于能缓下来,靠在他结实的臂弯里,没力气睁开眼睛的时候,断断续续的能听到一点。   “……当初不该跟你怄气……”   “……你才多大,哪里懂得人心凉薄……”   “月儿,我爱了你五年,等了你五年,难道就比不过他给你的恍然一面?”   “都说你长大了,长高了,可还是太傻了……”   “……你终于可以嫁人了,我以为我终于要等到你了……”   他喉间的哽咽着,说出来的话已经无法连贯,他眼中的她,因为水雾不断的升起落下,面容都已经模糊。   他和她才多久没见,她竟瘦到这个地步,整个人憔悴的叫人看不出她原来是多么的恣意潇洒,身子骨轻的没有重量。   苦涩的水意落在她的唇上,苍白的没有血色的唇。   昨晚若不是重夏经过烟阳醉,若不是他帮忙诊治受伤的歌姬,他根本不知道她会一个人被赵夺丢在那里,她怕黑、怕冷、怕一个人……   他知道她任性,也由着她使小性子。   赵夺不爱她,处处伤害她。   他宫九拼尽全力去宠的女人,凭什么落在他手里,连吃一顿饭都要看别人的脸色,凭什么要敛着性子,处处活的低微小心。   这一次,他发誓,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叫她再回到赵夺身边。   怀里的人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掉,轻颤着睫毛痛苦的喘息。   他望着手上沾着的她的血,他是真的怕了。   她月事的日子明明不是这几天。   早些时候就发现她的身子不对劲,可她偏又强忍着。   心慌和恐惧迅速占满他的内心。   车轮在飞速的转动,一如他慌乱如麻的内心。      ☆、第四十三章   宫九守在床边,一直等,等到她醒。   月皎皎喝着他递过来的苦药,一勺一勺,自舌尖开始,直苦到心里。   她看了看四周,陌生的环境,却是热烈的色彩,看着慢慢的叫人心中的不安松懈了下来。   宫九递给她的帕子上,绣的是粉色的睡莲,还有戏水的鸳鸯,她望着,没好意思用。   蜜饯塞了满满一嘴,才终于叫嘴里尝出了别的味道。   只过了一会,一个背着药箱,巫师打扮模样的高个子男人走了进来。   她盯着他帽檐边上插着的两根黑羽,觉得这人的装束实在称不上大夫二字,倒像个高级算命的。   她一直盯着他,直到他进门坐下,执起她的手替她把脉,这才把目光收回来。   那个人的指腹凉凉的,附在她腕上浅薄的青筋上,面上的表情并不是很好。   宫九安安静静的在一旁看着、等着。   月皎皎唯一的印象只有肚子很疼,疼的嘴唇发麻,疼的意识不清楚。   她不待那人说话,低着头,也收回了手:“我只是来月事了,不碍事的。”   那人并没有反驳她的话或者对她的借口表示赞同,他看着这个低头咬唇的丫头,仔细的回忆着去年见到她时的模样。   嚣张跋扈?刁蛮任性?还是,重情重义?   都有。   小姑娘有的顽皮心性,□□做不到的重诺信义,她全都有。也正是因此,他重夏堂堂离国国师才会愿意来照看她的身体。否则,即便是有宫九的面子,也不会特意的违背离王的旨意,又在半道上折回来替她诊一次脉。   月皎皎自然不认识他,却因为他是大夫,得不到他的回答,只好抿了抿唇,望向宫九:“王爷呢,他来了吗?”   宫九没有回答她,只是坐在了她的床边,替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他望着她,唇边的笑意全是无奈与心伤:“你怀孕了。”   “怀……”她听着他颤着的唇里说出来的话,小手不自觉的就捂上自己的小腹,一张小脸似陷入了无法解释的迷局里那样疑惑:“可……我怎么可能怀上呢……”   怎么可能呢?   赵夺强灌了她一碗避子汤……   从那之后,他再也没有真的占有过她。   那这个孩子……   她眼中全是迷惘,“我来月事了,怎么还有孩子……”   月事?   不,她流红了!   她骤然就惊慌起来:   小腹惊痛……   鲜红的血……   她的一张小脸吓得惨白惨白的,望向宫九的眼睛里,全是惊慌。   宫九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示意她放心,孩子还在。   他叹了口气,这才望向重夏:“国师,有什么想问的,现在就问吧。”   昨夜诊治的时候,重夏的欲言又止,开的药时候更是小心斟酌了许久,这所有的一切都叫宫九心慌意短。   重夏是国师,来这里只是为了看顾旧相识的女儿。   幸好是重夏来了,幸好昨夜里碰见了,不然他真的不知道如果昨天没找到她,会发生什么后果。   他单看着重夏凝重的脸色,就叫他足以寝食难安。   白倾岚有孕之后,离痕要带她回昌禄,重夏能留在这里,纯粹是因为她的胎像不稳,必要看着她平安才肯留在烟阳。   重夏收好了药箱,银针慢慢的钻进她手腕的穴道上,听着她痛的轻哼了一声,随后问道:“你体内有残留的麝香,是怎么回事?”   这件事,知情的人不多,他却能轻而易举的说出来,她听了他的问题,知道不好再隐瞒下去,却依旧想为那个人寻个借口:“我喝过避子汤,因为,因为……不想那么早要孩子……”   她没敢看宫九的脸,只知道他在她肩头的手再不断的用力,却顾忌着她,没有真的下力气。   重夏听了她的话,收回了针,只点点头:“既然不想要,那就好办了,这胎我也不建议你保,等过几日,你身子稳了,我来帮你流掉……”   “不行!”她听了赶忙回绝,她不能流掉这个孩子,这是她跟赵夺的孩子,她紧紧的护着小腹,护着里面小小的还没有动静的生命,胡乱的解释:“我,我是想要的,孩子……避子汤,那个,不是我要喝的……不对,是我……”   宫九叹了口气,他明白她没说完的话,发生过什么,其实他一开始都能猜出来,只是没想到,赵夺真的这么做了。   他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叫她放心,然后对着重夏问道:“孩子能保住吗?”   重夏收好了银针,也背上了药箱,他望着月皎皎苍白的脸上,道:“难。”   一直到临行到门口,不知怎的又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白倾岚特意交代要他好好的瞧一瞧她的身子,他从来没想到一年前见到的那个嚣张跋扈的大小姐;那个跌个跟头一下子就爬起来继续活蹦乱跳的小女孩;那个被宫九宝贝的不肯叫她出一丝意外的人,身子竟然弱到了这个地步。   他望着她强忍泪水的模样,觉得她的痴情有些可笑,没有丝毫掩饰的告诉她:“你的身子亏空透了,这孩子留着,等于是用你的命来养,还不一定能真的活着生下来。即便这样,你也要留下这个孩子吗?”   他没有得到回答,也觉得无趣,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月皎皎一直卧床休息,直到下午才睁开眼睛,却发现白倾岚一直在她边上候着。   她一醒,她忙迎了上来,扶着她在床上坐好之后,这才用温热的手心握着她的手,她看着她憔悴的小脸,心下有一阵愧疚,她斟酌良久才道:“你别怪重夏,他这人就这性子。”   月皎皎摇了摇头,只是手依旧在小腹上,她和白倾岚,在她的印象里,两个人是一样的,都被深爱的伤害,所以她想问她一个问题,一个让她无法释怀的问题:   “我怀孕了,是不是,就应该忘掉那些不愉快了?”   她想从她这里得到肯定的答案,因为她也怀孕了,她以为,她愿意原谅离痕,跟离痕回到昌禄,全都是为了孩子。   她看着她,期待着那个能叫她安心,给她逃避的借口。   白倾岚望着她,张了张口,却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她脑子里还回转着重夏的话,宫九放下身段的恳求,她得劝劝这个傻丫头,用命去换一个注定悲剧的未来,实在是得不偿失,她想劝她把孩子流掉。   “这孩子……我看你流掉吧,你以后又不是不能再要了。”她小心的劝着:“你想啊,女人生孩子堪比去鬼门关走一趟,你这身子又弱,走到鬼门关,很容易回不来的。”   月皎皎听了,只摇摇头,赵夺已经有很久没碰过她了,这个孩子要是流掉——   花眉儿示威的嘲讽还在她的脑海里回荡,如果这个孩子没了……赵夺——她没有信心叫他再给自己一个孩子。   到底那碗避子汤,是他亲手灌下去的。   她没法回答她,只好咬着唇,怎么也不肯说话。   白倾岚不知道怎么再说下去,这样的执着,倒像极了离痕,两个人都没错,只是离痕是男人,即使有误会,那都是为了保护她,他宁可放下尊严也要求她回来,他从来给她的都是一颗真心,他从没想过真的伤害她……   可月皎皎——赵夺……   他们,不一样,真的不一样。   思虑了很久,有些话,再不说就没机会了。她要走了,随着离痕回到昌禄,三个月,胎相已经稳了。   “昨天晚上,离痕带我看花灯的时候,路过一个小巷,也不是我故意偷看,只是接吻的那一对太旁若无人了,看样子倒像赵夺跟花眉儿……”   “不要再说了!”月皎皎歇斯底里的打断了她,“别说了,别说了,求你别说了……”   白倾岚没见过她这个模样,只是她的哭声传出来的时候,门骤然就被推开了。   宫九大步的跑到床前,把人紧紧的抱在怀里,柔声的安慰着她:“没事没事,月儿,不哭了,没事了……”   月皎皎嗅着鼻子,满面的泪水模糊了一整张小脸,她对上白倾岚,拼命的给他找着理由:“你看错了,你肯定看错了,天那么黑,巷子又那么小,你看错了!”   白倾岚见她的情绪太过激动,没敢跟她继续争执,只好点头:“可能,真是我看错了吧,其实织金缕,离痕也穿得起……”   药方上密密麻麻的小字,各种嘱咐,宫九收着,并没有说什么。   他在外头,想再多看看屋里的人,可一道门阻挡了所有。   离痕在外头拍了拍他的肩膀,要他相信倾岚,相信重夏。   重夏在一边,笔墨沾了一次又一次,已经书写了好几张纸,最后将厚厚的一叠书墨交给他的时候,不免感慨:“才过了多久,人就变成这样了。”   宫九小心的收着,一点一点的看着,不肯漏下任何一处。   “月前胡太医问过我,如果一个人饮了避子汤,却还是有滑脉的症状要怎么做。当时我还奇怪,他怎么也晓得问这样弱智的问题来。”   重夏笑了一声,继续说道:“还能怎么做,孩子必须流掉,不然母子俱损!”   他叹了口气,道:“现在想起来,原来问的,是她。   “胡太医也算谨慎,给她用的药都是滋补孕妇的良方。白术这东西,其实不用我说你们也知道,固胎的。小时候大学士都跟我们说过,也要求我们背过。”   他摇了摇头:“赵夺从小就聪明,向来大学士说一遍就能记住,没想到这么些年不见,居然变得这么粗心,连这样的地方都能忽略过去……”他顿了顿,嗤笑了一声:“还是,他根本没在意过……”   “若是你在昌禄,我还能看顾着些,烟阳太远了,十几天的路程,她受不住。”   “肯定会早产,这期间一定要小心再小心,只要过了七个月,她就有机会活下来。”   “最好不要再动气,能让着她的,都由着她吧。”   “月公主小产之后身子一直虚,王昭已经下来了,我今天就必须动身赶回去。”   离痕见着宫九一直沉默不语,心里担心,他走了过来。   他就要离开烟阳,以后各司其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这几个从小玩到大的还有机会再聚到一块,有些话,其实他早就想说了。   “中秋的宴饮,各国的使臣都会来,夏兰一直想得到月公主,只怕这场会面,林宸会亲自过来。   “若到时候真的宣战,你是宫家的家主,也要随时做好准备,该安顿的人,要提前安顿好。”   宫九点了点头,“我知道,只是有许多的事情……”他唇边有浅浅的微笑,充满了苦涩的味道:“离痕,我当真后悔,为什么要跟她怄那口气,我只不过等了五年,五年而已……”   离痕握了握手中绣着绚烂琼花的璎珞,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替倾家平反的事情已经尘埃落定,花家逃不开干系,赵夺又舍不得。   “王兄的旨意这几天应该就能送到了,花家牵扯到谋反,除非沾上皇亲这层关系,不然花家,一个都逃不掉!”   他望着宫九,话说的暧昧,可这时候,再机密的事情也不能遮掩了,宫九从来都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该怎么做。   “你——把握好机会,该抢回来的,就别再放回去了,总是要断的,这样不清不楚的拉扯,对谁都没有好处。”   他望着他的眼睛,说出了赐婚之前就想说的话:“二哥,长痛,不如短痛!”   屋外的对话停滞在那里,男人之间牵扯到了感情,再冷静理智的人一时半会也无法平静下来,乱七八糟的如同一团乱麻,叫人寻不出头绪去理。   好在,他从来只给出过一份感情,他所要做的,就是避免那个小丫头别再因为旁人的薄情白白的伤了身子。   秋风卷起阵阵落叶,鲜红落了一地,看着萧瑟不已。百花残尽的时候,好在,还有她喜欢吃的柿子。   只因为她曾经一句“我喜欢吃柿子”,他便要匠人将梨园里所有的梨树全部移植到旁的院落。   诺大的梨园左边,是他从外头移植过来的柿子树,右边看着杂乱无章的蓬草,是她拿了一大包不知名的种子硬要种下的。   那时候她才到他肚子那么高,兴高采烈的挥舞着小锄头,一张稚气未脱的脸上全是汗水,每次都兴致冲冲的大中午跑到他家,要不是他看着,中午再浇这几次水,她种的花就全给她浇死了。   那些种子大大小小的各不相同,她说是她在出去玩的时候,在田野间一点一点收集下来的,还说他家花园的花不好看,要给他好好的治理一番。   她怎么知道宫家的花园是王室里的风水大师亲自设计的,他从没告诉过她,也不打算告诉她,那时候他以为,这里以后定然是她的家,她是女主人,愿意怎么改就怎么改。   他一直等着这一天的到来,等着她十六岁成人礼,等着她可以出嫁的那一天,可她——用绝食表明心意,定要嫁给赵夺。   她最怕挨饿了,却生生的忍了七天。   他心疼、痛苦,更多的是无尽的愤怒。   他憋了一口气,他知道赵夺有心上人了,明知道她嫁过去不会幸福,可他也想叫她知难而退。   望着院子里开败了数轮的野花野草,无助的在风里摇摆着小脑袋,其实夏天繁华锦簇的模样,像极了她天真的小脸。   她总是拉着他在草丛里找野果子吃,总是躲在里头突然跳出来吓他一下。   他望着她活泼的笑容,曾发誓她嫁给他之后,要永远叫她没有烦恼,永远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可以出去玩,可以出去闹,他总是会在她身边。   孩子……   她年纪还那么小,他想过了,先不要孩子,等她玩够了,想安静下来的时候,那时候,两个人再生宝宝,那时候,他也能等到她长大……   可所有的幻想在骤然间崩塌,满城的礼乐响起时,他的一颗心,分崩离兮。   此刻,他蹲在墙边,捂着嘴尽量不让自己真的哭出声来。   他现在是真的后悔,为什么当初不去昌禄,为什么不求离烈收回旨意,哪怕不要家主的位置。他只想她能好好的,而不是现在这样,连孕育一个生命都要看那个男人的脸色,搭上性命也要把孩子留下来。   极力的抽噎了几下,喉间的酸涩终于咽了下去,他抹了一把脸,慢慢的站了起来。   离痕说的没错,长痛不如短痛,他知道该怎么做。   总是要负一个,赵夺摇摆不定拿不清主意,那就帮他一把。   总是要有一个坏人,总是要造成一场血腥,那这个坏人,就让他来做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明天早上七点更新   ☆、第四十四章   月皎皎在床边坐了已经坐了有一下午,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也不肯见。   她总是在想,一个孩子,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对赵夺来说,又意味着什么。   她一直觉得,一个男人除非是拼尽全力的去爱,那个女人才会愿意用生命为代价为他生一个孩子。   空寂的屋子里,她一个人,即使裹着被子依旧觉得浑身发凉,那是从骨骼里散发出的寒意。   这样无助的感觉熟悉又陌生。   她望着屋里这样热烈的摆设,像极了昨夜,他把她一个人丢下时的苦楚。   白倾岚的话还在她耳边来回的响,她的一字一句都在她心口生根,然后发芽。   她轻抚着小腹,回味着她话里的深意。   或许没有什么隐藏的含义,可她还是钻在里面不肯出来。   这个孩子来的实在是意料之外,她不知道该不该把孩子留下来。   白倾岚在烟阳,生意做的风生水起,可她有了孩子,因为孩子放弃了她在烟阳所有的一切,跟着离痕回到昌禄,回到那个对她来说陌生的地方。   或许,有了孩子,两个人之间,就不一样了。   孩子,意味着一个新的生命,一份爱与责任。   她们都一样,她们都是女人,所以,都可以为了孩子放弃自己所拥有的,所以,都可以委曲求全。   可……她们真的一样吗?   白倾岚说起离痕的时候,目光里尽是感动与安慰,他对她,当真好到了极致,叫她不忍心再继续伤害他。   所有的事情,他都在尽全力保全她,他胸口到小腹那一道长长的伤疤,无论多痛,他都不愿意叫她知道。   他从来没有想过放弃她,所以从来都是一如既往的坚持。   他爱她,所以不愿意叫她受到一丝苦楚,哪怕被误解,被伤害。   她内心有万千的感慨,想到那个不要脸的家伙对她露出像大男孩一般的微笑,自己也没忍住露出了笑容。   她轻轻拍了拍月皎皎的手,望着她目光里的期待,对着她摇了摇头,她不知道该怎么劝她,她在局里,看不穿迷雾,她在戏外,知道他们两个的痛苦。   她轻呼了一口气,“我跟你,不一样,真不一样。”   即便没有孩子,她也打算同他回去了。   这个孩子,对她来说,是意外之喜,对离痕来说,如上天赐福。他给了她最好的安慰,她可以放心的回去,不用担心来自外界的中伤,他可以保证宠她爱她,就像从前那样。   她相信。   他从一开始给她的,就是一颗真心,没有欺骗、没有保留,全部给了她。   误会、隔阂……他为了替她家平反,为了护她一世周全,他一个人默默地咬牙全部抗下所有伤痛,相比之下,倒显得她任性了。   为了孩子勉强得来的,都不是爱情。   而月皎皎,她想要的,不是怜悯,是那个男人真心的关切。   她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能够得到她想要的,她只觉好累,身体的、心上的。   她望着外头还没有暗下去的天,想到今天是他的生日,虽然给他送过礼物了,可那份回忆实在是不好。   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面前的难题,她想跟他好好商量一下,毕竟,这是他们两个人的骨血。   想叫香茶陪她回去,却发现在昨天的时候,香茶跟着心上人出去了。   她望着空荡荡的桌边,那个总在她身边为她这样痴情鸣不平的丫头,心里空荡荡的。   她突然羡慕起她来,有什么伤心难过的事情,就直接说出来,不用苦苦地支撑。   真好,她的心上人那么爱她。   月家实在是富裕,她出入的马车都是单为她一个人配的,马匹训练有素,行起路来平稳的很。   宫九不在,下人不敢拦她,所以她很轻易的就出了门。   车夫认得路,她坐在马车里,心头却始终七上八下。   她还不知道赵夺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会是什么反应,她现在不能确定,他是不是愿意要这个孩子,如果他说要,那她就算是拼尽性命也要为他把孩子生下来,可,如果他说不要……   不要的话,她该怎么办呢?   她也不知道。   马车依旧在平稳的运行,她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从孩子想到赵夺,又从赵夺,想到了宫九——那个总在她无助的时候给她慰藉的男人。   总觉得应该跟宫九说一声才好……   心头有许多涌起对他的愧疚,可,前头就是康王府,她爱的男人就在里头,她强迫自己不再深陷自责。   门帘掀开的时候,她一下子就望见赵夺站在王府门口,焦急的张望,像是等待着什么。   诺大的王府,依旧是朱漆的大门,金色的门环在异兽的口中衔着,望着贵气的很。   她记得从花轿下来的时候,他过来背了她进门,耳边算是喜庆的丝竹管弦,庆祝一对新人,庆祝这对天子赐婚。   她知道他不情愿,可没想到那么不情愿。往日种种痛苦,全在这一刻,他脸上出现的焦急而消失。   他总是会爱上她的,就像现在,他急得望眼欲穿的模样,等待着自己的妻子。   月皎皎坐在马车上望了一会,心头有一阵涌上来的暖流,暖着她的筋骨,暖遍她的全身。   她告诉自己,他是在等着自己。   他不经意的关心,总是能叫她轻易地忘却所有苦痛。   她想抱着他,把自己靠在他的怀里,她好想他怀里的温暖,好想嗅到他身体的气息,所有、全部,都是她的。   扶着车夫的手,小心的下了车,有孕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多。白倾岚已经走了,现在烟阳城里,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宫九和自己了。   她小心的提着裙摆,生怕一不小心跌下来,伤到自己腹中的生命。   她一直到下车,一直到稳稳的走到他面前,她的目光满满的全都在他身上,可他怎么看着另一个方向?   她不愿意接受从心底里给她的原因,她相信,他是在等她。   她拼命的为他寻着借口,一如既往的为他的漠不关心寻找一个合适的、哪怕牵强的理由。   他是在看她的家人有没有来吗?   月家二老对他充满了敌意,有了孩子,说不定矛盾也能化解一些。   她心中对未来的日子充满了希望,松开车夫的手,一路小跑到他面前,两只小手环着他的腰身,也不管他的身体是如何僵硬,把自己的脸埋在他的胸口,狠狠的嗅着他身上特有的气息。   她好想告诉他,他们有孩子了。   他的手臂一直僵硬着,垂在身体两侧,一动也不动。   她拉着他的手,握着他冰凉的掌心,想拉着他抚上小腹,那里头有一个小生命,还没有发育,只是这样安静的待在她的肚子里。   他们以后,父慈子孝,他们之间所有的误会,都会被冲淡,他们之间不会再有隔阂,他和她,会永远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她自顾自的沉浸在对未来美好的幻想里。   她拉着他的手,却没来得及碰上小腹,没来得及告诉他他们有孩子了,整个人就被他突然推开了。   一切发生的都在意料之外,她跌坐在地上,眼睁睁的望着他冲到那个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眼角下那颗朱砂痣鲜红滴血的女子,她认出了她,她就是昨晚弹琴的女子,昨晚带走了赵夺,再没有等到他回来的女子。   她不能理解的望着他面上的欣喜,那样如同珍宝一般紧紧的抱着她。   她听着他叫她眉儿,言语里的深情叫她恍惚。   “眉儿,对不起,我跟你……对不起。”   她坐在地上,望着这对金童玉女,两个人是那样的般配。   她模糊的泪眼里,他的背影依旧高挺,只是陌生的叫人辨认不出,他肩上那张美艳却带着悲伤的脸上,一颗如血的朱砂痣像一个可笑的宣告。   花眉儿……   她真的不想承认,真的不想看到这一切。   眼中的模糊随着眼泪的滑落变得清晰,她仰着头,望向高高的天空,枯黄的扬树叶和鲜艳的枫叶飘落下来,像是彩蝶一样翩舞在他们两个人身上。   雨静悄悄地下着,只有一点细细的淅沥沥的声音,像银灰色黏湿的蛛丝,织成一片的网,网住了整个她一整个世界。暗沉沉的天,灰白色的云片堆积着,一切都是异常的沉闷。   她像一个局外人,望着眼前的这对恩爱情人。   她像看了一出好戏,一出刻意做给她看的戏。   她如同一个过客,催促着车夫,拼命的赶回来,只是为了来看他一眼,再接受所有的伤害。   所有的一切,就像一个不速之客,不请自到,而她很清醒的体会他就在自己身边的寂寞。   绝望像缭绕的烟雾,使她浑身冰凉。   她突然开始明白,白倾岚说的不一样,是哪里不一样。   不一样,真的不一样。   有急促的马蹄声,震得她耳膜疼,却叫她清醒。   她迷茫的望着扶她起来的人,这个人,好面熟。   她望着他的拳头狠狠地挥在赵夺英俊的脸上,她很清楚的感受到他的愤怒,空气弥漫在无尽的烦闷,她有些喘不过来气。   她就站在那里静静地望着,望着他因为暴怒而勒现的青筋,望着他像疯了一样,脚上下了死劲踢在赵夺的身上。他明明被打的吐血,却不挡,也不还手。   “宫九,咳……”赵夺咳出了一大口血,宫九的拳头没有再落下,花眉儿已经趴在他的身上,不愿意再见他受到伤害。   宫九像发疯了一样,怒不可遏地吼叫着,这声音像沉雷一样滚动着,传得很远很远。   “赵夺,你他妈算什么东西,你凭什么,凭什么!”   赵夺听着他的质问,推开花眉儿,也推开了宫九。   他知道宫九爱了月皎皎五年,也等了她五年,这样一个平日里恪守礼仪法度的男人,竟也能为了她歇斯底里到这个地步。   他觉得他生气,是应该的。若换作他处在宫九的位置上,只怕早已坐不住,什么兄弟情意都不会再顾,甚至拔剑相向。   他到底没有好好对她,甚至差点弄碎了她。   他抬手随意擦了擦嘴角的鲜血,没有还手,也没有说话。   豆大的雨点,雨点越来越密,变成了一阵哗啦啦的大雨,天也翻翻滚滚地变得越来越阴沉了。   倾盆的大雨里,月皎皎削瘦的身影,像一个一个又美丽、又朦胧的梦……   午夜梦回时,魂牵梦萦的人,她的身影,她站在原地静静等待的样子,现在就站在他面前。   他想好了,也做出了决定,他定要负了一个人,定要亏欠一个人。   他为这件事伤害了她。   他的挣扎,他的痛苦,多少次梦里因为她的离开而惊醒。   没有人会知道。   七年,用尽全力经营了七年的感情,陡然放弃会有多疼,执着了七年的执念,骤然冰封会有多痛苦。   没人知道。   他一个人,极力的压制在心口,极力的想要保全。   昨夜的暴雨,他一个人靠在巷口,望着来来往往奔跑避雨的人群。   豆大的雨点狂乱的砸在他的脸上,他没躲,也不想躲。   冰凉的雨湿透了衣服,他就坐在石阶上,捂着头,淋了一夜的雨。   他想得脑袋快要炸了,竭尽全力的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他想好了。   这一切拖得太久了,久到他怕失去现在看起来的祥和。   今天是他的生日,他没有举办任何的宴席,他手里还紧紧的握着她送给他的梨花香包。   他一直渴望的,从心里的想要得到的,他看清楚了,不愿意在纠缠下去。   生日,那就送自己一份自私的礼物。   他望着月皎皎站在那里,不施粉黛的脸上留下了两道重重的泪痕,一双大眼睛里,空洞的望着这一切。   他不记得上一次看到她开心的笑是什么时候了,他记不清了。   他叹了口气,走到她面前,轻轻的执起了她的手,“皎皎,随为夫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明天早上七点更新 话说,我码了一个小剧场……明天更小剧场啊……   ☆、第四十七章   “皎皎,随为夫回家。”   月皎皎脑子里嗡嗡作响,一时竟想不明白赵夺的话。   为夫?   回家?   回哪里?   她的家不在这条街上,她的家还在翻修。   身子沉沉的没有力气,她看着他一双紧紧握过来的大手,她张了张没有颜色的嘴唇,心里迷糊,但似乎又听懂了一些,她怔怔看着赵夺,轻声道:“我,我想回家……我的家……在……”她不知道月府的路该怎么走,停住了话音,大大的眼睛里雾气氤氲。   赵夺望着她不知所措的模样,内心有万千的感慨,“我带你回家,咱们的家。”   他的声音格外的温和,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带她回去,身后的康王府,她会是他唯一的女人,康王府的女主人。   他想告诉她,合梨殿已经按着她之前设计的模样重修装修好了,从今天开始,她喜欢的模样,他都会给她,他给的起。   卧房里的特意留给宝宝的地方,他已经摆好了一张婴儿床,等过一阵子,她的身子好了,两个人再要宝宝,他知道她一直想要一个孩子。   月皎皎侧过脸来茫然看赵夺,看赵夺璨若寒星,深邃的眸子和刚毅英俊的脸颊。   她似乎有些清醒,看着赵夺,缓缓摇摇头。   王府宽敞的门口静悄悄的,镇门的石狮依旧紧绷着脸,偶然远处传来一两声大雁的叫声。   她推开了他的手,拒绝了他所有的气息,转过身,一步一步,疲惫地朝着远方走去。   “皎皎,……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忘记伤痛。你告诉我啊!”赵夺俊秀的脸痛苦地扭曲着,他追上去,一把抓住了她纤细的手指,绵软却冰冰凉的,他伤心地哀求着:“皎皎,你相信我,最后一次,再信我一次,真的……我……我爱你,我爱你啊……”   他把月皎皎紧紧抱在怀里,赵夺似乎想把自己也挤进她的身子,仿佛那样她就能看明白自己的心。   “我……我累了,我好累啊……我们……和离吧。”她推开他靠近的身体,她的神色有些恍惚,一双大大的眼睛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呼吸短促中,她觉得胸口有些恶心,怕自己就要吐出来。   “你说……什么?我不懂……”身子象缓缓浸入了冰池,赵夺耳朵里,月皎皎的声音突然变得如此不真实,轻飘飘地浮在半空,“皎皎,你骗我的,你骗我的,对吧?啊?”   月皎皎退了几步,眼睛里迷蒙渐去,脸上恢复了几分平静和神采,冷静的可怕:“我没有骗你,我从来没有骗过你,我喜欢你,可我……不想再爱你了。”   赵夺险些被她的话压得跌在地上,胸口象被什么堵住了,喘不上气来。他倒退了一步,痴痴看着月皎皎,第一次发现自己,不再是一个什么都不怕的王爷,他的一颗心如此的空荡。   她的疏离,刻意的陌生教他不知如何是好,原来她已不知不觉成了他生命中一个无法言说的痛楚。   “皎皎,我……我带你回家,咱们回家……”赵夺象一个溺水的孩子,惶急之间四顾寻找着浮木。   他的手握得很紧,像是要把她捏碎般,月皎皎定定看着赵夺,即便憔悴,依然俊朗的叫人挪不开眼睛。她的唇边绽放出一朵苍白的微笑:“我们……算了吧。”   赵夺脸上的惊慌失措,她只觉得心中针刺一样,狠狠地刺痛她的一切。   她放下尊严去爱的男人如今,在她面前,愿意给她一切。   她等了那么久,一个人苦苦支撑着两个人之间脆弱的危桥,他终于看到她了,终于愿意向她伸出手……   她下意识的就想接受,她期盼的,她渴望的……   可——   “不一样,我们,不一样。”   白倾岚的话从她心底里冒出来,像一道长满倒刺的荆棘,来回拉扯,在她的心里肆无忌惮的留下无数伤口,难以愈合。   她的疏离,刻意的陌生叫赵夺的眼圈渐渐地红了起来。   不知不觉,月皎皎已经成了赵夺生命的一个痛处,倾注了心力,他在两个女人之间摇摆不定,他明明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明明知道自己心里的风是吹向哪一边的。   他终于看清楚了,终于决定好了。   没人知道七年的感情割舍掉有多疼,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他肆无忌惮的伤害月皎皎,不过是以为一切都来得及弥补;他的举棋不定,只因为他知道她爱他,会在原地默默地等着他,所以他们之间,无论怎么样的伤害都不会是最终的结局。   然而,当月皎皎平静的提出和离时,所有的理智和强悍,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支点。   赵夺疯了一样,血红的眼睛里全是悔意,他在伤心?   或许吧,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流泪,他咬紧嘴唇,用手紧紧抓着月皎皎纤细的手腕,生怕心爱的人在自己眨眼的时候就会消失不见。   “回家,跟我回家……皎皎……跟我回家……”   看着平日冷漠疏离的赵夺变了脸色,月皎皎笑得有一些凄凉。   他总是在她尽全力想要放弃他的时候叫她看到希望。   她看不清自己的内心,有太多太多的隔阂叫她无法坚持,她甚至不记得自己回到王府,是为了什么。   “赵夺……赵夺,你总是这样……总是这样……”   你怎么能,总是轻易的就扰乱我的内心。   月皎皎的声音越来越小,她的手轻抚在小腹上,想着里头小小的生命,那是她所有的期待与希望。   她望着他像孩子一样惊慌失措的模样,心疼的窒息。   她看不得他这般脆弱的模样,他的意气风发当初像一道金光,直直的射进她的内心,叫她再无法自拔。   她望了他很久,决绝的话终于没有说出来。   太多的痛苦与折磨压在她的心上,她一时竟也看不清自己的内心。   她的笑容越来越淡,灰白的脸上,一双大大的镜湖一样的眸子一动不动看着赵夺,心明明痛到无法呼吸,却还想希望,能替他寻一个理由,寻一个能不叫他那么狼狈的理由:   “王爷,答应你的事情,我做不到了。”   西边的天空已是红霞满天。宫九眯起眼睛看了看深红色的朝阳,呼出一口气,事情的发展比他想象的要快,他交代的事情并没有来得及真的实施,赵夺已经做出了决定。   他很担心月皎皎会轻易的忘掉赵夺带给她的伤害,伸手握住他的手;他更加担心,如果她拒绝了他,她脆弱的身体是否能受得住这样的撕心裂肺。   康王府的气势金碧辉煌,云环雾绕,一望无际,四周在赵夺成亲时为着喜庆移植的合欢树,羽状的落叶在天地间打着转。   宫九淡漠的望着这样的美景,他望见月皎皎没有留恋的离开,望见她直到踏上马车都没有再回头看赵夺一眼,他终于能够舒缓心中的气息,他以为他心爱的女人,再也不用深陷其中。   他以为……   他发誓,这次绝不会再让她回到这个叫她伤心的男人身边,他哪怕拼尽性命,也要叫她此生再不落泪。   残阳的光辉下,树荫婆娑,叶子在冷风里沙沙作响。   月皎皎看着赵夺,清澈的眸子似乎有些空洞洞的。赵夺心里一颤,愣住了,醒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不再理他,在车夫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明泉马车随着车轮的滚动,有清脆的泉鸣声传进耳膜,渐渐地,消失在远处。   赵夺静静地站在原地,他定定看着虚无的远方,明明是触手可及的距离,然而他却无力地感到距离是如此遥远,似乎看也看不清楚。   他想走上前去,搂住月皎皎的肩膀,像从前一样,在她害怕难过的时候,无数次在心里强忍着抱她的冲动那样,把人抱在怀里,柔声的安慰她,告诉她不用害怕,他在这。   望着渐渐消失在视线里的马车,他的心疼到麻木,他的双脚却如同被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这片落花无情的景色里,花眉儿眼底沁出的血红色恨意艳丽甚至超出了她眼角瑰丽的朱砂。   她慢慢的走到赵夺身边,轻轻的摇了摇他的手。   她和他七年的感情,七年的羁绊,两个人早就生死相依,她不信月皎皎的一厢情愿真能动摇赵夺的心。   七年了,她太了解他了,她知道他的弱点,可以轻易的扼住他的软肋。   她抬起朦胧的泪眼,一颗泪痣显得更加鲜艳欲滴。娇俏的鹅蛋脸落泪,她的眼中全是脆弱与伤感,她知道,赵夺受不了她用这样的神情望着他。   她望见了他眼中的犹豫,望见了他痛苦的挣扎,她知道,他放不下她。   她紧紧的抱着他的胳膊,把整个人都贴在他的身上,她不敢再赌了,她害怕了。   昨夜赵夺的决绝,叫她不能再仗着他无止境的宠爱肆意妄为。   为妾,哪怕是一个妾,她也还有机会!   她跟他拖了太久太久,久到她以为这样就是一辈子,她不可能放手,她要叫所有人都知道,赵夺,爱的是她花眉儿!   她仰头望着他,就像从前那样,带着委屈与哭腔,嗓音里透着薄薄的心伤:“夺哥哥,我害怕……”   她把自己埋进他的胸膛,僵硬的、笔挺的胸膛。   他没有拒绝她,她听见了他剧烈起伏的心跳,鲜红的唇边带着艳丽的浅笑,她知道,她还有机会。   ☆、第四十八章   香茶与林业的结合意料之中,却又突然而至。   月皎皎对于她能跟自己的心上人喜结连理很开心,更多的还是不舍。   这么久以来,一直在她身边照顾她的人一下子要离开她了,她真的舍不得。   她总是把自己弄得乱糟糟的,总是不记得自己莲纹的首饰丢在了哪里,香茶却能轻易的找到,并帮她重新的装饰好。   康王府里打雷的雨夜,她一个人准备度过这样的孤苦时,又总是香茶出现在她的身边,替她挡一挡黑暗。   她对她,当真极好。   香茶的嫁妆月皎皎替她备的丰盛,丝毫不逊色于大家小姐出嫁的规模。   月皎皎看重香茶,宫九自然也不会亏待了她,私底下替他们夫妻二人又好好的周全了一番。   在长情街的替他们盘了几间铺子,以后皎皎想去玩了,迷路了,也好有个去处,不至于再一个人在外头孤苦无依。   香茶出嫁的前一天,正是中秋的前一个月。   月皎皎望着澄清的天,天空变是那么的宁静,又高又蓝,凉丝丝的秋风,吹拂着花草树木,天气好、景好、人也好,一切都好,除了……   她闭上眼睛,努力的叫自己不再去想赵夺流泪的脸,那样一张叫人心碎不舍的脸上尽是憔悴。   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件衣裳,她的心猛然一跳——赵夺?   回过身,却是带着浅笑的宫九。   “你身子不好,别着凉了。”   他无微不至的关心叫内心的失落更重,她对着他点了点头,道谢之后并不说什么,径直进了香茶的房间。   宫九望着她清瘦的背影,心头因为她刻意的疏离而苦涩,他的目光里有无限翻滚的愤怒。   他的心有一瞬间的迷惘,他不知道自己心头无端端蔓延的邪火从何而来。   是赵夺?   还是……月皎皎?   不,定是赵夺!   他从不知道他最好的朋友,如今会让他痛恨至此!   即便赵夺那样伤害她,她的心里还是放不下他!   他站在从前她总喜欢嬉闹的地方,仰望看着没有一丝云彩的天空,想起往事,一幕幕的画面即刻映入眼帘。   一切都不再回到过去,只能继续往前走下去。   他握紧了拳头,手臂上的青筋甚至暴起。   这场他跟赵夺的没有硝烟的战争里,他绝不会再让自己输。   月儿,他那样对你,你怎么还能爱他!   月儿,你既然回来了,我便不会再让你回去。   我发誓,我宫九这一生,只要你点头,便只会有你。   月儿,忘了他吧。   宫九眉心的结愈来愈重,平日里云淡风轻的脸上,寒意凝结成霜:   月儿,你别怪我!   暗卫接了宫九的密函,即刻起快马加鞭奔赴离国都城昌禄。   宫九详尽的分析了当前的局势,夏兰国君林宸与月公主原本便有婚约,离烈又宠她如命,一旦两人会面,只要有人稍微挑拨一下,林宸成功带走月公主,战争在所难免。   他几乎可以遇见离烈会不顾一切的出兵夏兰。   如果离烈亲自出征,离痕必然监国,康王府家世复杂,收握重兵,必然随佂。   那么,倾家谋反涉及到的所有商贾,必须在一个月后的中秋宴饮之前,全部揪出来。   至于赵夺极力想要保全的花家——   赵夺跟花眉儿七年的感情!   一旦出事,花家首当其冲,他不信赵夺会坐视不理——   倘若他真的下了狠心?   宫九不能不把这个准备也做了,他这个人做事向来八面周全,不给对手留任何后路。   花家牵涉谋反,定要抄家流放,他身为宫家家主,自然要出面审理——他审理的结果——死罪!   赵夺无止境的宠溺——   事情突然变简单了,真的太简单了,所有的一切要怪,就怪赵夺对她花眉儿的偏爱,致使花家欺压烟阳百姓数十年,宫九知道赵夺喜欢她,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倒成了他最好的筹码。   他挥了挥手,两道黑色的身影便出现在他的身后单膝跪下……   被风吹落的枫叶像一只只美丽的蝴蝶,落下的时候,在微风的伴随下,每一个旋转着的舞姿都让人美到心碎,可惜,今年的枫叶,不够红。   这样令人热血翻滚的时候,很适合见一场一塌糊涂的红,烂漫到没有止境的美景。   在可预见的未来里,有一场即将发生的血腥,宫推波助澜的一双手,准备的毫无痕迹。   宫九的唇边出现一丝与他温润如玉气质不符的阴冷笑意,细长的丹凤眼里翻滚着无尽的黑暗:   赵夺,这次,我看你怎么全!   这场婚礼,月皎皎事事亲力亲为,所有的一切都是热烈的色彩,新娘新郎皆是恩爱两全。   送一身红色嫁衣的香茶上花轿时,香茶掀开一角坠着流苏的红盖头,望向月皎皎。   今天的她,脸上全是幸福的笑意。   她朝着月皎皎行了一礼,她最放不下的便是自家小姐,小姐在康王府受了那样多的苦她全都知道,若是再回去——幸好,宫九爱她。   望着宫九眼中尽是自家小姐,她总算可以舒缓一口气。   虽然不能逾越了规矩,婚礼依旧办的热热闹闹。   月皎皎望着林业满面喜色的从高头大马上下来,抱上香茶时,很小心的避开她的头发以防压倒她叫她不舒服。   月皎皎触景生情,一双眼睛里尽是歆羡。   她没有得到的,她尽数给了香茶。   她得不到的,她希望能全了自己身边对她好的人的一生。   震耳的礼乐随着花轿的远去消散,宫九轻轻拍了拍依旧站在门口的月皎皎的肩膀,“进去吧,外头风大。”   月皎皎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远方。   已经三天了,每一日她都站在门口等。   每一日她都假装不经意的看向康王府的方向。   每一次她都希望能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来找她。   却是每一次都是失落而归。   他爱她。   或许没那么爱她。   或许只是她爱他。   月皎皎分不清楚,一颗心里无端端的搅起一池寒水,叫她从头凉到脚,从里苦到外。   为什么不跟宫九在一块呢?   他对她那么好,他等了她那么久。   月皎皎眉心紧皱。   香茶出嫁前,很不能理解的问着月皎皎:   “宫先生为人温文尔雅,待人谦和,他等了小姐五年,即便小姐现在……”她抿了抿唇,并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即便月皎皎出身大家,如今身子已经不清白,宫九何等人物,他还愿意跟自家小姐在一起,这样的男人,小姐却不肯接受,硬要守着那个没良心的康王爷,这让香茶觉得她有些——不知好歹。   她自然不能这样评价自家小姐,况且她们自小一块长大,她也不能这么说她,她想着自己就要出嫁,以后不能再陪伴在小姐身边,所以把那些逾越了身份话,那些老早就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小姐您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老爷和夫人考虑,康王府一事闹得满城风雨,月府在坊间的名声被那些乱嚼舌根的人乱传,您现在若想再嫁,只怕,再寻不到宫先生这样的良人。”   月皎皎听着她一番语重心长,知道她鼓足了勇气,知道了宫九在每一个她熟知的人心里的份量,她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香茶的手,并不跟她多说什么。   宫九……   没人知道月皎皎心里的苦。   她不想别人知道,也没必要让别人知道。   所有人都道她任性,她也知道自己任性,可现在……   经历了这样多人事兴衰,她不再是那个傻傻的不知苦为何物的大小姐。   在康王府里,她不受宠,于是她学会了察人眼色,学会了进退得宜。   如果说赵夺讨厌她,便放在脸上,那么宫九……   这些日子的相处,她不得不害怕起来。   宫九这样的人中之龙,自小便活的骄傲,且不说她虽是首富之女,身份如此,她也根本不可能入了他的眼。   他给她的青睐着实太过,多的叫她害怕去面对。   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宫九一旦真的狠起来,有许多的手段她根本无力反抗……   她是真的不敢想,因为实在是害怕。   有许多的事情她压在心里,不肯对任何人说,因为他们不理解,甚至责备她不懂事。   喜乐消散而走,宫九依旧站在她的身边,他陪着她等那个不可能来的人。   赵夺?   呵!   他怎么可能来!   他怎么可能还有那个心思来!   一道死罪的状令压在了花家的头上,花眉儿必然去求赵夺。   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甚至连她什么时候会去求赵夺,会说什么话都设计的清楚。   政局上的事情,他知道怎么叫赵夺心慌。   三天前的那个午后,月皎皎刚进宫府,赵夺后脚便跟了过来。   宫九在树下静静地的看着,夕阳金色的余晖洒在树上,斑驳的树影散落在他的身上,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祥和。   时间都是安排好的,与他计算的丝毫无差。   赵夺前脚刚走,花眉儿后脚便收到她全家收监待审的消息,烟阳的掌事在她银子的乞求下,说出了令她恐惧的后果。   毕竟人头落地,毕竟是一场恐怖的血腥,她根本来不及思考,来不及回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当即追过去寻求赵夺的庇佑。   所以,时间在这个空挡里足够做所有的事情。   花家家大业大,短时间根本没办法好不走漏风声的全部收押。   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除了——   月皎皎心软的时间短的出乎意料。   她回头去找赵夺的时候,宫九的心当即停跳了一拍。   他不能叫他们再见面,她对赵夺毫无底线的原谅,会叫他所做的一切都功亏一篑。   宫九眼睁睁的望着月皎皎转身,眼睁睁的望着她想把机会再一次握在赵夺的手里,他两手使劲的攥着,仿佛想冲出去把赵夺撕碎。   一切在意料之中却又出乎意料。   花眉儿到了。   她一见到赵夺就扑进了他的怀里。   她梨花带雨的模样总是能直击赵夺的内心最柔软的一处。   赵夺本想拒绝她,因为他已经做出了决定,他想要的人是月皎皎。   暴雨中的诀别,话已经说尽。   可——   花家满门抄斩!   他从花眉儿口中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浑身都被这件事震惊到了。   他明明替她家周全好了一切,怎么还会……   事情容不得半点迟疑,花家七十二口性命就在他的一念之间。他不得不拉着花眉儿的手转身上了马车。   或许上天注定了要跟他开这样的玩笑。   就在他随着花眉儿转身的那一个瞬间,月皎皎恰好迈出宫府的大门。   于是,她看着这对金童玉女坐上红绸马车。   于是,她要接受即便是她卑微到尘土里也会被他轻易抛弃的事实。   她的脸,在注视着奢华的马车疾驰而去时,有一瞬间变得灰白。   她靠在门上,无力地跌坐在地上,有很久都没能缓过来。   宫九慢慢的走到她的身边,望着自己给她所做的魇给她带来的苦楚,除了在心里极重的叹了一口气之外,只能伸手揽了她靠在自己的怀里。   他着实没料到这样的背叛她都能原谅。   他低估了赵夺在她心里的份量。   他并不想伤害她。   乌云遮蔽了所有光亮的时候,一切都变得摇摇欲坠。   恁他八面玲珑,也在不得已的情况下用刀子捅了她的心。   记忆像缱绻的风铃,清脆的声响围绕在他的周身。   他还能抱着她。   冰凉的雨丝避过衣领,散落在身体里,带去他的温热。   他抱着她进去的时候,她把自己埋进他的怀里,一点声音也没有,没人有看出她的异样,只以为她累了,所以在他怀里睡着了。   只有宫九自己知道,她温热的眼泪像炙人肌理的烙铁,穿透他胸口薄薄的月色长衫,渗进他的心里,痛得他不能呼吸。      ☆、第四十九章   秋日的早晨,太阳在云端旖旎的太阳,透过一丝泛红的霞光,一点一滴,依着云彩,慢慢的跳上了月皎皎的眼眸。   内室粉红色的床帐掩映着她平静的睡颜,她还是像以前那样认床,小毯子在手里抓的紧紧的。   宫九见了,只无奈的摇了摇头,他的唇边勾起一丝浅笑,这个小丫头还是认床。   从前去月府的时候,她总是在睡懒觉,日上三竿了还在赖床,月家几个儿子都在外经商,二老自然惯着家里唯一的女儿,下人也不敢去劝,任由她每日快快乐乐的赖床。   宫九见过几次之后,跟她说了都不肯改,于是他每天一大早就去接她出来玩,连哄带骗几次之后,向来带着柔和笑意的宫九对着她沉下了脸,她没见过他这模样,嘟着嘴,用小手揉着眼睛,不情不愿的起来了。   她许多的小毛病无伤大雅宫九也就随着她,只一点,伤身子的事情,他都会沉下脸,而她总会嘟囔着小嘴委屈的望着他,发现装可怜没用、跟爹娘打小报告更没用,只能忍痛改了。   不过那之后,她的胃倒是没再怎么疼过,许多想吃的东西也都不用再忌口。   每年过年去宫府蹭饭的时候,总是带一大堆不知道从哪些个地方收集来的小玩意要送给她的宫哥哥,塞了一嘴还不忘一个劲的夸他家厨子手艺好。   每次她都挥舞着小手,兴高采烈的跟宫九说着游玩路上的各种趣闻。   那时候她年纪太小,认得字不多,有时候寻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来表达自己内心激昂澎湃的景色,她能急的满脸通红,憋了半天,在宫九的帮助下,寻到了最合适的表达方法,一张小脸笑嘻嘻的在他身上蹭个不停。   他很喜欢听她叫自己宫哥哥,只是这样的长久,直到她遇见了赵夺,一眼沦陷之后,哥哥这样的称呼才让他惊觉,此中的含义,仅此而已。   房里里凝滞的空气在他脑中无数次回想起她跟赵夺初遇的那个场景,无数次的有刺耳的礼乐轰鸣,她一身红色的嫁衣像无数的尖针,刺的他一双眼生疼,直到血泪模糊。   还没到吃早饭的时候,他也想多看看她的睡着的脸,他已经有很久都没能见到她,有很久都没能见到她跟自己撒娇。   几场秋雨之后,空气已经开始转凉,绣着莲纹的锦被被她踢了一次又一次,宫九不厌其烦的帮她盖了一次又一次。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丫头,睡姿还是这么差。   曾在内心发誓要替她盖一辈子被子的他,望着她颤着睫毛憔悴的模样,心里逐渐涌起一阵温热,有许多的不甘心与不值涌现,可到底现在,人就在他的府里。   如果她愿意跟自己……   呵……   她刻意的跟他保持着距离,她的不冷不热,他不是不知道,只是装作不知道。   宫九的一颗心像被什么攥着,狠狠地揉搓,再抚平。   她胎气不稳,他是真的不敢把展林传递过来的消息告诉她。   才是早晨,她才刚刚平稳下心情不过三天。   花家他一手推波助澜,现如今已是死罪难逃,可赵夺竟为了保花家,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从不知道,赵夺这个人,能无情到这个地步。   或许不是无情呢?   宫九突然害怕起来,或许赵夺只是为了斩断前缘、切尽他与花眉儿的一切联系呢?   毕竟七年的感情,宫九自己也知道,这样的一份执着突然段起来有多疼!   恐惧折磨着他一颗动荡不安的心。   他叹了一口气,替她掖了掖被角,就趴在她的床边,痴痴地望着她,生怕这之后,人就不见了。   这之后,他望着她,唇边有苦涩的微笑,“月儿,我爱你。”   他吻了吻她的额头,这才起身离开。   而她,一直到喝安胎药时才起来,却怎么也见不到宫九的身影。   她突然开始怀念宫九会在她喝苦的倒胃的安胎药时,轻言轻语的哄着她。   在宫九家一连住了大半个月,幸而这半个月,她得了静养,每日里宫九都会陪在她身边,给她说着趣事,他一个看着淡然不可攀的男子,说起笑话来,竟也是栩栩如生常常逗得她哈哈大笑。   眼瞧着小人儿憔悴的脸蛋才被养的红扑扑的,小胳膊上也不再是之前那样瘦的骇人,偏他赵夺要接了人回去。   是啊,省亲早就结束了,他现在才来要人,也不过是花家的事情告一段落而已。   宫九想劝月皎皎,可他哪里知道,这个看着傻傻不知人事的小人儿,也在许多的辜负与伤害中看穿了这一点。   她望着宫九的欲言又止,小巧的脸上都是笑意。   “宫哥哥。”   她轻轻摇了摇宫九的胳膊,他这才发现,他的手还紧紧的握着她的小手。   掌心有细密的汗珠,凉风带着水意的时候,竟叫人冷的发寒,苦到骨子里。   她到底要回去了。   当初的一念之差,他不知竟会让自己痛悔一生。   不过还好,赵夺愿意放下花眉儿,说明他也做好了爱月皎皎的准备。   还好还好,至少这样,他不会再伤害了她。   秋风席卷落叶而至,他站在她的身边,等着赵夺从和斋堂里出来,等着他和月家二老陈情,等着他出来,带走自己心爱的女人。   赵夺头一次拜见自己的岳父岳母,可谓是拿足了诚意,他这样做,也表明了自己的决心,能看到自己女儿幸福,保住月家的名声,其实做父母的,也乐意见到这样双赢的局面。   宫九开始慌了,因为他发现,只要月家二老点头,她自己将没有丝毫的胜算,这也就意味着,他以后连见月皎皎一面的机会都不再有。   喉间有些酸涩,他看着月皎皎清瘦的肩头,替她轻轻的拂去落花。   张口想说些什么,却见到赵夺面色如霜的走了出来。   赵夺盯着宫九落在月皎皎肩头的手,眸色一暗,却终究没有说出什么。   他慢慢走到月皎皎身边,望着她面颊上微微的浅红,一颗心剧烈的震荡了起来。   等花家的事情一了,他跟花眉儿两不相欠,那时候他就能接月皎皎回去了,就能永远的跟她厮守在一起了。   他想着。   他欠她的,现在伤害她的,从她家拿走的,他会全部补偿给她。   未来的日子,等她身体好了,他要跟她要一个孩子,不,想要多少都随她,一整个康王府都是她的,一整个烟阳和周边的封地也是她的,她愿意去哪里都行,愿意怎么改都可以。   这大半个月以来,他每日不愿停歇的忙着花家的事情,因为他怕他一旦有机会喘息,脑子里就不会不由自主的想起月皎皎眼眶里强忍着的泪水,他的一颗心像针扎一般疼到窒息。   太好了,等这件事结束,他和她,还是在一起的,他们是御赐结的连理,他突然觉得那道金灿灿的圣旨简直是他的福音,因为这道圣旨,宫九才不敢明目张胆的抢人,因为这道圣旨,他才能名正言顺的拥有她。   他与月家二老商量了许久的事情,终于还是得到了对方的许可,他知道这会让月家付出巨大的代价,可这样的损失只是暂时的,西林那片地,地契已经双手奉上,他带了满满的诚意,也带来了毁灭之后巨大的诱惑,商人会动心,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料到了开篇,料到了过程,就差他脑海中一个完美幸福的结局,等着这一切结束之后的应验。   他执起月皎皎的手,轻轻地吻了吻她的手背,这才对着她温和的笑道:“皎皎,你再等我几天,等我把事情处理完了,我接你回家,咱们的家。”   “你是不知道,合梨殿的莲花池,我差人引了温泉水来,不用等到明年夏天也能见到花了,那时候,你再叫我制一些荷韵香,咱们……”   “王爷。”   赵夺为未来兴奋的幻想被她一声王爷打断,他因为她依然对自己胆怯甚至疏离而伤心,却也只是一瞬间,没关系了,他有的是时间去好好地疼爱她,有的是机会听她叫自己相公。   他轻抚着她的小脸,“皎皎,等我,就几天。”   月皎皎咬着唇,想说什么,很久之后,她点了头。   赵夺一直等到她默认才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很怕她说的和离是真的。   他内心有无限的向往与憧憬,都是对未来生活美好的幻想,他踏着轻松地步子,离开了宫府,只是他不知道,他不敢告诉月皎皎的,月皎皎全都知道,而且早就知道。   她唇边的笑意带着无尽的苦涩,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依旧是那样的高大。   “赵夺,你又把我丢下了。”   “赵夺,其实,你比我还要傻,还要孩子气。”   “天亮了,戏演完了,咱们,也该散场了。”   她默默地闭上了眼睛,把一切苦楚吞进心里。      ☆、第五十章   赵夺的意思,是要月家顶下花家的罪责。   呵,不过是因为当初她月皎皎为了嫁他所以给朝廷捐了一大笔赈灾款,凭着这份功劳,她月家最多被抄家流放,而不会似画家,必然死罪。   赵夺必然做好了完全的准备,私底下做好了一切的疏通,到时候,两家其实都没有什么损失,谁也不会受到伤害。   月皎皎自嘲的笑着,赵夺啊赵夺,你尽全力保全花家,那我月家,在你眼中就如草芥吗?   浑浑噩噩的度过了三天,这三天,烟阳城乃至整个离国,因为月国公主的失踪,离王直接向夏兰宣战!而赵夺,带兵随征!   月皎皎轻拂着手中他曾给她的休书,上头的生效期限,是明年夏末,如果那时候,她还能活着,他们的孩子,也能看见满湖的荷花了。   西林的地契同样在她手里,她知道赵夺其实真的后悔了,所以在要她家顶了罪名之后,用西林东山再起。   他确实尽了全力去保全。   其实这是一个很好的办法。两边都没有实质性的损失,除了——   月皎皎一颗支离破碎的心,再难痊愈。   他为了花眉儿,做到这个地步,为了跟她断了,这么做无可厚非。月皎皎甚至能清楚地感受到赵夺把地契握在她手心时,那种对未来的期待。   可是……   他好天真,好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有些事情,不是难过了,吃点甜食就能好的。   许多事情,她不说,没有流泪,并不代表她不会痛。   她也是人,心也是肉做的,不是石头,不是泥巴,是一个活生生、被他伤的遍体鳞伤的女人。   如果能早些……   不……   其实早就来不及了。   她的手指轻轻抚过他苍劲的笔迹,唇边的每一丝微笑都是解脱。   他跟花眉儿彻底断了,她跟他,也该断了。   这是一个可笑的结局,一个她自作自受的结局。   风呼啸着的时候,赵夺也该出征了,她想,她该去见他一面,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把孩子生下来,见他,说不定,最后一面。   月家顶下了花家的罪,果不其然抄家流放,不过幸好,不殃及性命。   在宫九的暗中保全下,月家二老与家中的长子共同生活,颐养天年。   而她……   太累了,而且,谋反的罪行需要有人承担。   宫九的手,明明可以一同保住她,她却不愿意再留下,她再也不想见到关于赵夺的一切,执意要前往北疆。   赵夺出征的当天,也是她流放的日子。   她行到烟阳城门,远远地就望见赵夺一身殷红盔甲,骑在高头大马上,意气风发、英气逼人。满城送行的百姓,像极了那日,他们成亲时,热闹的繁华。   他还是那样耀眼,人群里只有他有一个人光辉夺目。   他张望的方向,正好是她朝他走过来的方向。   赵夺满腔都是感动,脸上全是幸福的笑意。   她痴痴地望着他,仿佛又是成亲的时候,他下马,这次,他激动的跑到她面前,紧紧的抱着她,而不是当初一脸的不情愿。   他的吻毫不顾忌的落下,再没有丝毫的犹豫,没有一丝的保留。   他爱她。   等他回来,他只会有她。   抱着她去驿馆坐下时,他小心的替她理着长发,生怕压到了叫她觉得不舒服。   他其实也可以这么细心。   月皎皎望着他,唇边的微笑有些苍白,她突然不敢开口告诉他那些事情,不敢把放在胸口的和离书和地契给他。   她做不到亲手递给他。   她望见他手中紧紧握着的,是她送给他的梨花香囊,那么宝贝的带在身边,她的心头突然有一阵苦涩。   可是她现在已经分不清,他带在身上的,是梨花,还是那个香囊。   花眉儿喜欢梨花,赵夺喜欢花眉儿,所以赵夺也喜欢梨花。   其实这都是她的胡思乱想,她明知道事情不是这样的,明知道赵夺只是因为那是她送给他的才带在身边,可她不愿意再相信了。   赵夺,活着回来。   她终于从他唇齿间的依依不舍缓过气来,把自己深深的埋进他的胸膛,像最后一次再听一听他的心跳,嗅一嗅他的气息。   “我等你回来,我和宝宝,等你回来。”   她终于可以拉着他的手,轻轻的探上自己的小腹,告诉他这里头有一个小生命,只不过还没有长大。   她不用再担心自己会被他突然的推开,她晓得他会惊讶,晓得他会后怕,也晓得更多的,其实是欣喜。   无所谓了。   他是孩子的父亲,即便以后不要他养孩子,也不再见他,总归,要让他知道,他和她之间,有过一个孩子。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来见他,她其实并不想再见到他,不想再知道有关于他的一切,可至少也要让自己的孩子,再见一面自己的父亲,总不至于时候,孩子问起来,她觉得对不起孩子。   赵夺的头轻轻的贴上她的小腹,郑重的给她誓言。   “皎皎,在家里等我回来,我一定会回来。”   “以后,我必定父慈子孝,不再叫你受一丝委屈。”他抬头吻了吻她的唇瓣,“皎皎。”   他没有等到她的回应,带着无限的希望与憧憬,与军队一同出征夏兰。   月皎皎没有像从前那样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现在不会,以后不会,永远也不会了。   再见了,赵夺。   她低着头,离开了喧嚣的街道。   ……   离国与夏兰一战,双方足足僵持了两年,最后,以夏兰求和将月公主送回止战。   其实夏兰与离国不分上下,只是,月公主的一颗心,已经全部留在了离国,给了离烈。   林宸送去的降书只有三个字:   你赢了。   赢得不是战争,而是月公主。   当初的一念之差,错过了就是一辈子。   林宸想明白了,也不争了,他只求离烈能一心待她,离烈自然也能做到。   凯旋而归时,宫九在朝堂上陈书请求永守北疆。   战争时,他就守在了那里,现在更是什么都不要了,要把整个人的跟都扎在那里。   赵夺面上全是疑惑,可心中却是急切的想要归家。   他的妻子、孩子,全都在等他回家。   ……   马匹一连累死了好几匹,他急着赶回去,不眠不休的赶回去。   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月皎皎,想把她小小的身体搂在怀里,述说相思之苦。   两年了,她也该长大了,那时候她才到自己的胸口,现在,也不知长高了些没用。   他一路风尘仆仆,疾驰到康王府门口才勒缰停下。   下马后更是不顾及身份,大步而走。   下人都在后头跟着,听着他口中大声呼唤着恋人的名字,谁也不敢真的说话。   合梨殿还是那样的富丽堂皇,是她喜欢的模样,每日都有人来清扫,所以干净的很,可太干净了,却让他觉得没有一丝人气。   他不知道,从那天晚上之后,她在没回过王府,再没机会见到他给她准备的一切。   那时候她说这是他的家,她是带了对丈夫、对未来所有的期待同他说了这样的话,可他却斥责了她,责罚了所有人。   可现在不一样了,他愿意给她全部,愿意低下头求她原谅,愿意把他所有的一切都为她换上她爱的模样,他只想她能回来再看一眼。   院中的荷花开的正是娇嫩的时候,她那么喜欢莲花,怎么没有出来看?   卧房里那张小小的婴儿床空荡荡的,整个合梨殿,什么也没有。   难道,在清林轩?   莫不是她还在跟他怄气?   他来不及多想,哪怕是怄气他也愿意,只要人还在……   他甩了众人,狂奔至清林轩,生怕去迟了,人就不在了。   可,还是没有……   那……长乐殿?   没有,没有,全都没有!   人呢?   人去哪了?   皎皎……   家——月府?   跨上战马一路疾驰过去,可怎么……   月府的破败落在他眼中全是不可置信,上头的封条已经发黄,岁月都留下的点点纹斑。   他明明把西林的地契给她家了,怎么月家还是这模样?   宫府!   对,说不定在宫府!   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宫九早就去了北疆。   他快要疯了,皎皎不见了!   他突然很害怕,就像她害怕夜晚独处一样,那种恐惧从心底里冒出来,不得消散。   他失魂落魄的跌坐在宫府的台阶上,有脚步声传至,是个女人!   他忙抬起头,见到的却是香茶。   “皎皎呢?”他忙站起来,像溺水之人寻到救命浮木一般,紧握着她的胳膊,“她在你那里对不对,我这就去接她。”   香茶望着赵夺的一脸疲惫,轻轻的拂开他的手,从袖口中掏出一方帕子,一层层打开,却是两张薄薄的纸:   一封和离书,一张地契。   赵夺不可置信的望着那方薄薄的笔墨,她清秀的字迹像刀子一样,狠狠地刺着他的心,他忙推开了她,仿佛她手中的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你骗我的,你骗我!”   香茶没说什么,只将这个月皎皎托她转交的东西,轻轻的放在了他的脚边,“康王爷,告辞了。”   “不!不……”他想拉住香茶,他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结局,“你骗我的,你骗我的!”   香茶渐行渐远,她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赵夺撕心裂肺的吼声悲凉的甚至叫她忍不住落泪,可来不及了,因为没有意义了。   ……   北疆苦寒,月皎皎在家里带着孩子,小院子里,中了些容易存活的瓜果。   怀中的孩子咿咿呀呀的学着伢语,这两年,其实日子过得并不辛苦。   宫九总是来,一日三趟的来。   她有意避着他,他也不介意。   这孩子早产,差点送了她半条性命,躺在床上不能自理的时候,宫九毫不忌讳的照顾她,直到她能慢慢的起身。   他每日忙完了事情,都会带上新鲜的瓜果鱼肉,说要来蹭饭,其实也不会真的要她做,只是她身体好了之后,便不再好意思再麻烦他,终于,她做的饭菜,现在也能入口了。   天凉或者闷热,他总有借口来给她送这送那,而且都是打着送给自己侄子的旗号,叫她不好不收。   她的一颗心,在他年复一日且无微不至的关怀下,再厚的坚冰也被融化。   今天他带来了许多青嫩的莲子来,要知道北疆很难长出这样的植物,她高兴坏了,进了厨房剥好之后,便端了出来。   她从宫九的怀里接过涟儿,剥了莲子递到他的嘴边,却见他朝着宫九挥舞着小手,非要宫九抱。   宫九慈爱的捏了捏他的小脸,口中哄道:“涟儿乖,听你娘的话。”   涟儿咿咿呀呀的像是在唱歌,月皎皎也高兴,没有拒绝宫九伸过手轻轻的刮了刮她的小鼻子。   她享受着宫九执意给她的亲昵,手中正剥着莲子,却听到涟儿用稚嫩的嗓音,奶声奶气的叫着宫九她从未教过他的话:   “爹爹抱,爹爹抱……”   ……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每一位认真看我小说的人,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香书门】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